《唐明皇》第231章


研寻。 ?br />
“夫人……”
“殿下,汝且速秘密唤一太医来!”玉瑶神情骤变地吩咐寿王,“不必再在此误事了!”
“有劳夫人了!”寿王从玉瑶的吩咐中,体味到这位裴郎之妇心中已有打算了,忙一揖袍袖,拜谢着,匆匆出帐去了。
“念奴!仙音,汝等速来!”玉瑶盛气凌人地向帐外呼唤着,然后又附唇于妹子耳畔,声音有些嘶哑地悄声唤着、说着,“你这妮妮,发什么疯呢!快醒来吧,快快醒来吧!那人间至贵至富,正向你涌来,向我杨门涌来呵!……”
“哗!……哗!……”篷帐外,阵阵松涛涌起,玉瑶分明觉得,怀中的妹妹正冉冉向九天飞升,携带着她杨氏满门……
“哗!……哗!……”
紧傍芳林门金亭的西内女冠观“太真观”,沉浸在禁苑的林涛中。而万株金菊,映着夕阳金辉,又将这原本幽静的道观,衬得庄严而辉煌。
巍峨的三清殿后,降圣阁西,丛丛紫竹,护绕着由三座庑殿式建筑套联而成的“待度院”。近日来,这座平日较为热闹的院落,却人迹鲜见。整日里,多闻院中紫竹随风轻吟,院旁溪流咏叹。在西院檐下,菊蕊丛中,一个只挽着左斜大髻、身穿银白素裙的待度少妇,正焚香抚琴,并随着那如泣如诉的琴音,吟唱着汉时蜀中才女卓文君的《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兮,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兮,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兮,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兮,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兮,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兮,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兮……
男儿重意气兮,何用钱刀为呵……
……
愿得一心人兮,白头不相……离!
呵~~
“唉,太真!你怎么又在唱这晦气的歌儿呢!”弹唱到此,院里的一个盛装少妇,颦眉走向琴台,按住了太真的手,悄声抱怨道,“切莫身临大福尚不知呵!”
“唉!阿姊!……”抚琴者却用充满疑虑的目光,朝紧锁严掩的院门凝视了一会,又轻轻推开盛妆少妇的手,重调琴弦,漫拨轻挑,只听那飞出琴台的琴音,饱含着缕缕哀怨……同时,随琴音,太真又徐徐歌道:
初入承明日,深深报未央呵!
长门七八载,无复见君王呵……
春寒入骨清,独卧愁空房呵,
跚履步庭下,幽怀空感伤呵……
平日亲爱惜,自待却非常~~
色美反成弃,命薄何可量。
君恩实疏远,妾意徒仿徨呵……
“太真!”盛妆少妇听她竟弹讴起隋时一位侯夫人自尽前的绝命诗来,不禁一阵寒颤,赶紧从琴弦上拉起太真的手来,急切地阻止她,“你为何要作此悲吟呢?那侯夫人天姿国色,却未被炀帝选入迷楼,故尔悲恸自绝!而今你被圣君选中,即将伴于天子之侧,彼此命运,天渊之别!太真,你要用心思虑接驾之事才好呵!”
太真仍怔怔地望着深锁的重门,皱眉不语。
盛妆少妇从太真凝目所注的神情里,一下揣度出她为何惆怅不乐了。忙附耳低声道:“傻妮子!还在狐疑何来?高大将军对我言道:已派中使去往蜀中,接玉玲、玉琇、叔父阖府之人进京封赏去了!”
“真的?”
“三姊何时骗过你?高大将军还说:不仅我杨氏满门,转眼间荣耀无比,就连剑南节度张宥,也已宣召晋京,升任京官!”
“张大人也将升任京官?”
“是啊!章仇大人,也因迎侍之功,接任剑南节度使了!”
“啊?章……”
“你呀!就是团练副使章仇兼琼大人呀!”
“真的?”
“嘿!”
“真的因为小妹?……”
“那还为谁?”
“可……”太真却一下子扑在琴台上,抽泣起来。
“太真!太真!好妹妹,你又怎么了?”玉瑶见玉环听了此讯,反而依琴恸哭,大为不解地蹲在院阶上,一边去搀扶她,一边焦急地问。
“唉!早知今日,何必又有三年前的册封呵?阿姊!……”
“啊!”
玉瑶这才明白,刚刚取名道号为“太真”的妹妹,是担忧曾是寿王王妃这一经历,皇帝只能潜加宠幸,终难受封正位……“好妹妹!你难道就不知武太后与高宗皇帝的一段经历么?”
玉环摇了摇头。
“这就难怪你担心了!太后原本是太宗爷后宫宫嫔,受封‘才人’。太宗爷归天后,高宗爷接位,深爱武才人才貌,故令武才人请乞度于‘感业寺’为尼……”
“乞度为尼?!”
“正是正是!——尔后,高宗爷才从寺里,将她接回宫中,拜为昭议,不久又册为皇后……据高大将军密告:今上曾于禁阁一睹芳姿,圣心大悦!六宫无主,好妹妹!你当敛愁容,涤烦思,慎虑接驾之事才好呵!”
听了武太后与高宗这段往事,太真紧皱的眉梢缓缓舒开了。心底,升起了一种欣慰之情:“原来帝王之家是这样……”
“太真!”玉瑶见妹妹愁云渐散,突然腮儿一红,欲言又忍地呼唤玉环。
“阿姊?”玉环微仰着脸,询问地望着三姊。
“我杨门还有一人,尚在蜀中,此番今上尚未召入京师……”
“呵!……”玉环一听,眼珠儿一转,便知道了。她含义颇深地应着,然后故意点明,“阿姊说的是我们那位从祖兄——杨钊吧?……”
玉瑶的脸全红了,正似一片晚霞,浮于菊丛。……
“……那又怎么样呢?阿姊!”看着阿姊那因被人挑明心底隐情而泛起的满面红晕,玉环故意将蛾眉微皱,可怜巴巴地追问。
“你这该死的!……啊!”刚骂出口,玉瑶又猛地以袖掩口,玉环却开心地咯咯地笑了起来……
玉环刚懂人事时,就发觉那从祖兄杨钊一到叔父家,三姊就总是待别高兴,同时又有些六神无主的模样。当她被选为寿王妃、并圣命准允这半母半姊的裴郎妇伴王妃入京之事传出,玉环偶然发现那钊哥竟和三姊在她的闺房里抱头痛哭……
“裴家哥哥正卧病榻,”玉环俏皮地拉开三姊那掩口之袖,“小心气坏了你的裴郎!”
“别闹了!”玉瑶却急着叮咛玉环,“一旦承恩,切莫忘了你的钊哥!”
“啐!你的!”
“唉!……”
“哐当!……”
姊妹的对话,被启锁时撞动的门环响声打断了。随着锁开门启,高力士执着麈尾,出现在待度院院门前。玉瑶急忙欲拉妹子起身相迎。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她几乎惊骇地呼出声来——
高力士的身影不见了!而出现在门口的,竟是头戴白纱皇帽,身穿白绫绣金龙袍,腰勒玉带,足蹬逍遥履的当今皇帝李隆基!
玉瑶很快又回过神来,退向琴台后侧,伏地跪迎;玉环却仍呆呆地望着皇帝在力士和几名捧盂热扇的宫娥们的拥戴下,徐徐向琴台走来……
“呵!……”
随着皇帝临近琴台,玉环感到阵阵寒气,涌向心田。
自被册封为寿王妃以来,玉环也曾随内外命妇,朝参过这位大唐朝至高无上的君王,也曾在曲江畔、温汤宫、花萼楼上……奉敕与文武百官、内外命妇伴驾燕游。她曾几度暗里偷觑君王,暗揣龙颜……但在彼时,眼前的皇帝总是皇冠巍巍,冕旒庄严、佩绶辉煌,琪珠耀灿,更兼嫔妃如云,近卫层障。她潜睹人君,似仰天颜。
而眼下!这一顶白纱幞头,消失了君王的庄严;这一袭白绫袍衣,涤尽了君王的天威;寥寥数名宫侍,衬出君王也是人寰亿兆中的一个俗子,在玉环的眼里,黯淡了圣君的神秘风韵……
啊!他拈须而笑!
那笑,牵动了满脸的褶皱,使苍然的双鬓,半白的胡须,变得那么突出而刺目……
啊!他那徐徐移近的身躯!
分明已显出龙钟老态!……
“我那九郎!……柳眉俊俏,明眸光闪,那充满着精魄的身躯,一招一步,又是多么倜傥风流!……”
想着,她陡地闭上双眼。
“帝王之家,就应将一对匹配的人儿拆散么?可怜九郎!奉敕归来,泪,泡肿了双眼!凄切切,悲惨惨,徘徊于篷帐,一声声望月悲叹……
“你这天之骄子啊!竟忍心要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如此伤情!对亲生骨血尚如此,对我杨玉环,又安知不会有负心的一天么?……
“你能使我杨门获得无上荣华、富贵?……不错,因为你是天子。可当母后在世时,我也曾多次听说,你要立寿王为储君。果如其诺,九郎也总会当天子!那么,我正正堂堂的大唐皇后,母仪天下,又怎么得不到无上的荣华、富贵!……可你!”
“失言。寡诺。绝情!母后一死,你便另立东宫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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