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家族档案》第2章


不想,点点从此有些异样,眉宇间平白无故地添了许多深明大义和洞察秋毫。天地人神齐集心头,忘人忘我的奇异状态,在她身上屡有发生。
注释
①1951年2月21日中央人民政府发布命令,公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大事记》光明日报出版社1989年9月第l版。
②5月10日至16日,中公中央召开第三次全国公安会议。这时镇压反革命运动已经取得伟大的胜利,但一些地方发生了程度不同的“左”的倾向以及工作草率的现象。因此,这次会议规定:自现在起,镇反工作采取谨慎收缩的方针,并集中精力处理积案。到1952年底,镇反工作基本结束,……——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包大事记》光明日报出版社1989年月第1版。
2。我们的家
一块小小地区。展现出全部自然界的丰富宝藏。比天上地下一切的幸福还多。
——《失乐园》134页
1949年,刚刚解放了山西太原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华北野战军十九兵团正在准备向西北进军。身为兵团政委的父亲被周恩来从部队驻地平遥叫到当时的北平,就是现在的北京。周恩来说,新中国建立后,要成立中央人民政府,中央需要干部,要父亲到新成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工作。当天晚上,父亲又受到当时住在香山双清别墅的毛泽东的召见,也是点将要父亲去公安部工作的意思。所以,父亲就在1949年的6月下旬正式离开了部队。我们家(当然那时候还没有我)跟着入城的解放军进了北京城。
刚进城住在西城大红罗厂北京军区招待所。后来,公安部在东城区的锡拉胡同找到一所被日本人炸坏的房子,以为是无主的,就整修好让我们搬进去。不久房主来要,原一来并不是无主的,我们就又搬出来。房子的主人叫费璐璐,是个儿童教育家,后来做过全国政协委员。这所房子后来被她捐做了幼儿园。
不久又住进了南池子的家。在我们家搬进去之前,这房子是当时北京市公安局办公的地方,是他们没收的一处房产。据说。这回是问清楚的,房子的主人确是权奸和特务,确已在解故军进城之前跑到海外去了,这个人后来果然一直没有音讯。使我们在这所房了里得以往到1966年文革以前。
南池子在北京最老的城区,天安门东侧。那些先于我们家而早已存在的占老的胡同内,保有着几百年不变的朴素和安宁。一扇扇经风历雨的木门,郑重地雕刻着“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字样。默默无言的千年古训正是这些青砖的院墙后面,那份安分守已生活的精确注释。院子里高大的槐树或者枣树都是祖先们手植的吧,它们的姿势像饱经沧桑的老人,荫庇着树下的儿孙。谁家的石榴花开了,那伸出墙外的一支就映红了整个夏天。无论晨昏,胡同里永远有和善的老人和顽皮的孩子。梁实秋先生笔下此起彼伏的小贩叫卖,萦绕在老舍先生耳际的凌云鸽哨,是这种和平场景的精彩画外音。这些世代在天子脚下繁衍生息的北京人,不知靠了什么东西的涵养,成就了这旷世的优越和宁静。
我们的院子和房子既大又美丽,房子里到处有原来主人买的讲究的家具和摆设。我们踏实平静地在这里安排生活,一点儿不在乎我们的到来是否打破了别人的平静。我们更少想到这里原来是别人的家,这些家具和摆设里多有一些别人的故事。家里大大小小每一个人很快都真心真意地爱上了这个地方——我们的家。
整个院落阳光明媚。我怀疑自己前世就属于这里,因为它每一个清风荡漾的角落都是我记忆的源头,每一株花草植物都是我灵犀相通的童年朋友。
春季里鲜艳热闹的花忙着开:海棠、丁香、牡丹、芍药……。夏季的花则是另一样,它们通常外表不起眼,但香气袭人。玉簪棒、夜来香、晚香玉……夜深人静时总会有一个奇妙的时刻,这些花的香气会从白天里混合不能区分的一个气味,变成单独只属于每个花的,好几股不同的幽香。我的童年欢乐和生而为人的幸福像一条小船,在这芬芳的海洋里荡漾。秋天,院子里引人注目的不是花了。通体变成金黄的白果树,像一把大火炬,把整个院子都照亮,我会如醉如痴地躺在树下,看那些扇形叶片带着秋日骄阳的光亮。恋恋不舍地离开母枝。等第一场冬雪过后,缺乏色彩的庭院里,又是一派鲜艳风最:弯弯枝头上,火红的磨盘柿个个带上一顶俏皮的白绒帽。
我在这个院落里懂得了风花雪夜和四季晨昏之美,体会到自然造化的伟大神奇。但我日后审美情趣中的重大缺陷也与这里紧密相联。它使我在童年和非童年的很长时间里对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尾都深信不疑:“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的日子。树上结满成熟的果实,河里流着牛奶和蜂蜜……”我一直以为整个世界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和这个园子差不多的地方。
无论睛天或雨天,远远近近地看过去,我们的房子总包裹在一派温柔典雅的气氛中。想想都奇怪,建造了这美丽房子的人竟会是逃往海外的特务。
房子的设计朴素端庄。外表看上去不对称,有西式建筑的优美变化感。但它的内部结构却整齐匀称,易于安排。前厅的大理石地面上有一个美丽的图案,像一种星星或者罗盘的符号。线条有力、明确,构图充满智慧。看到它,会使人想起夜空的神秘和大海的广袤。这个厅原来大概用做聚会。但我们在这里玩溜冰和马拉车。光滑的地面使这种游戏玩起来格外舒畅。这些原来都是乡下孩子的游戏,由我们这些胜利者的子女带进首都,并在达官贵人曾经聚会的地方大加演绎。前厅里还有一个落地的大穿衣镜。我后来才知道,这面镜子一也许是世界上制作最精良的镜子之一,大多数镜子都不能像它那样清晰光亮。关于它,我们一也有特殊的把戏,就是在这面镜子的两边,一个人把一侧的腿和胳膊同时举起来,放下去。另一个人在对面,把他一侧上下肢的活动,通过镜面的反射看成是整个人在空气里手舞足蹈。虽然做的人和看的人都知道制造这景象的机关所在,但我们仍然乐此不疲。至今,我们还兴致勃勃地把这把戏做给我们已经被电子游戏弄得眼花缭乱的子侄们看。遗憾的是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穿衣镜。
二层的房间数目相等,细细想来是面积相当的两套起居室、卧房和盥洗问。这些房子都有开关无声的门。密实的双层玻璃窗,厚厚的窗帘和地毯。卧室里挂着大幅西洋油画,不知作画者为谁,也不知是真迹还是赝品,只觉得这些风景画中幽远的山峦和树林带来淡淡的忧郁,使室内气氛温暖、静谧,与尘世隔绝。对于这种铺排,大人们说是因为房主人有两个女人的缘故,一个女人住一套,不会有争执。我不以为然,问:那主人自己住在哪儿?大人们笑,很朦胧地说:他随便住在哪里都可以嘛。我仍大惑不解,在很长的时间里始终不懂得,他既是主人,为什么没有自己的房间,而是“随便住在哪里都可以”。
通向二楼的楼梯拐角处异常优雅。这优雅不仅来自建筑本身,还来自妈妈。爸爸曾经说,女儿四个,没有一个比得上妈妈漂亮。我们都服气,因为妈妈年轻时确实明丽照人。她穿好晚装准备和爸爸一起出去的时候,总是从那个楼梯的拐角处出现。她施了淡淡的脂粉,与平日比较竟又美丽十分。她总是衣着得体,使我们看着她款款从楼梯拐角处向下走来,裹着一团好闻的香水气,就像看着天女下凡。爸爸走在她身边,姿态比往日也挺拔几分。我们一群傻头傻脑的小鬼就以为我们见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男人和女人。
三楼是顶楼,用做储藏室,摆着一人高的大木箱,木箱的角包着铜皮。这里常年弥漫着重重的樟脑味,是家里我最不喜欢的地方。低矮的木梯连着一扇不祥的小窗,通到房顶平台。因为终日不见阳光,阴沉和陈旧充满每个角落。每逢五一劳动节或十一国庆节,我们会爬上屋顶平台看天安门广场上的焰火,不得不经过这里的时候我总是加快脚步。1966年3月18日的早晨,身陷大祸的父亲在自己办公桌上留下绝命书后,就是从这里坠楼自戮的。这使我越发认为我童年对这个地方的厌恶很有道理。
在这个院子里,发生了我们家所有重要的故事。这个地方先是盛载了太多的欢乐,而后又是太多的痛苦。
“文革”开始后,爸爸像原来的房主人一样被决定成为人民和革命的敌人。这?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