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第56章


“我如何知道?”
“孙将军怎么会不知道?”
“我实在是愚钝。”
“长卿倘若愚钝,天下便没有聪慧的人了。”
“如此说来,我已看穿了你的心思?”
“知我夫概者,莫若长卿先生,此话看来没错。你对如今天下时势看得怕是最清楚的了。如今,秦国派战车五百辆,徒卒四万,与楚军合在一处,前有秦兵征讨;后有越国数万大军,乘我国内空虚,紧逼边邑。天赐良机于你我,天降大任于你我,怎能有负于苍天?”
“唔,夫概将军的意思是,你我同心协力击溃秦楚之军,再为大王建立功勋。”孙武故意绕弯子,想“逼”得夫概说出那句话来。
夫概激动了,突然去抓了孙武的手,手心全是粘粘渍渍的汗:“不止于此,我的意思是机不可失!天不可负!”
他还是不肯说出一个“反”字来。
孙武扔了夫概的手,冷笑道:“孙武总算明白了!”
“啊,此乃吴国之幸!”
孙武说:“孙武前日在园中散步,见一情景,愿说与夫概将军借鉴。”
“说与我听。”
“我看见那最高最高的树枝儿上,有一只蝉喝着露水,得意地吟唱。蝉哪里知道,身后有一只饿得发慌的螳螂,马上就要吃掉它。螳螂只知道要吃掉美味的蝉,却不知道,它的后面,又有一只黄雀伸直了脖子,要拿它螳螂下饭。黄雀得意洋洋,正在做着吞食螳螂的美梦,它更是万万不曾料道,树荫下又有弹丸正在瞄准射击它。这便叫做——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噢,黄雀在后。黄雀到底在哪一个后面?”
“当然在扑食蝉的螳螂身后。”
“这就是说,黄雀在后,有利可获,是在冒险?”
“恐怕是在眨眼之间,黄雀不是成了笼中之物,便是毛血横飞!”
“这黄雀得到孙将军点拨,情形一定是大不一样了。”
“是啊。依孙武之见,黄雀还是不要贸然扑食什么螳螂,必得知道世间的事情有可为与不可为。”
“啊不,我指的是那黄雀如果得到孙将军鼎力相助……”
孙武定定地看着夫概:“孙武必得知道这只黄雀是哪一个,是否值得相助。”
夫概依旧不死心,道:“倘若是夫概请孙先生合作……”
孙武望夫概良久,说:“我孙武既然得到大王知遇,岂会跟在黄雀身后啄食甲虫?鸿鹄之志,在于吴国富国强兵。假如来日孙武饮血战地,发丧的时候,世人可以明察,戈伤剑伤只能在胸前,就是用火焚烧我的尸骨,灰里捡出的,也只能是敌人的箭头!”
夫概听了这番话,知道无法说动孙武。他的心沉下来。
万幸,到底没有道出一个“反”字来。
聪明的夫概,突然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孙将军一片丹心,忠心耿耿,是我等的福,王兄的福,也是吴国社稷之福!有将军这番话,夫概就是做了沙场之鬼,也不必为吴国担忧了!孙将军,你没听见吴国朝野都说你我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是捆在一架战车上么?看来夫概拿孙将军当做知心知己,没有看错,哈哈哈哈……”
夫概笑得响亮,笑声听上去却阴森森的。
话锋这么一转,反而成了夫概试探孙武是否对吴王阖闾存有二心了。言谈话语之中,还藏着另一层意思:不论孙武愿意与否,不论孙武承认与否,他夫概和孙武已经是上了一条船了,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孙武很难摆脱这个既定事实了。这是令孙武十分恼火,又十分无奈的,因为夫概并没有任何把柄落入孙武的手里,也没有什么口实让孙武抓住。
夫概又道:“孙将军一定知道如今从秦国传来的那首《无衣》诗了,诗中写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孙武:“这是秦哀公决心与楚残军联合攻打吴国时所作,敢问夫概将军,莫非也打算颠覆吴国社稷取而代之吗?”
夫概正色道:“孙将军,这话不可乱说,除非将军有这个想头。”
孙武“哼”了一声。无言。沉默。
漪罗送茶来了,孙武端起一盏茶:“夫概将军请用茶!”
这是——端茶送客。
夫概知趣:“孙将军,告辞了,后会有期。我还会来探望将军,就教兵法。”
孙武:“送客!”
夫概仍然是笑眯眯的,走了。
漪罗战战兢兢,想解释一下今日之事,低声唤:“将军……”
“出去!”
漪罗忍泪,心里委屈,低头往门外走,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阖闾驾到。
孙武面对着吴王阖闾坐下的时候,心里一阵茫然。他为夫概之事不知如何是好,他想对吴王说夫概之事,可是,他忽然不知该从何讲起了。难道可以将此禀告吴王,说夫概反骨毕露?或者让吴王警惕其王弟野心勃勃?那么你从何得见?你有什么把柄?吴王阖闾会相信你的禀告你的告诫和你的预言么?倘若相信了,你和夫概是怎么回事?吴王会不会为了肃清夫概亲信而大开杀戒?吴国军队远在楚地,这一场内讧,或者是内耗,会殃及些什么人?会不会对吴军不利?孙武思忖了许久,话到舌边又咽了回去。
阖闾拿眼看着孙武,又瞟了瞟前来上茶的漪罗,道:“寡人听说漪罗费尽千辛万苦到了郢都,心中甚为欣慰,将军身边有人侍奉便好。”
孙武:“谢谢大王关怀。”
阖闾:“寡人带了些绸缎,赐与漪罗。”
孙武:“臣下之妾妇怎能有此荣耀?漪罗,还不快快叩谢大王!”
漪罗忙跪下,叩头,谢恩。
孙武:“你下去吧。”漪罗战战兢兢地走了。
阖闾一直目送漪罗出门,似乎想着什么,又似乎有无限惆怅。
阖闾:“爱卿,怎么?你与那漪罗好像有什么不快活的事情?”
“没有,没有。儿女情长,区区小事,怎敢劳大王关切?”
“寡人但愿将军在楚地活得愉悦。”
孙武终于忍不住,把话头引到正题了:“大王,非是臣下心中有什么不愉悦之事,只是我在想日前所见一事,很有点儿寓意。”
“说来寡人听听。”
“臣看见高树之上,有蝉吟唱。蝉的身后,有一只饿得发慌的螳螂,要吃掉那只蝉。螳螂的后面,又有一只黄雀,欲将螳螂吞下充饥……”
阖闾:“唔,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正是。”
阖闾:“爱卿指的是什么?莫非说,寡人便是那只寒蝉么?”
“不敢,臣下怎敢将大王比做寒蝉?”
阖闾定定地看着孙武,似乎孙武的脸上写着什么。
阖闾:“什么蝉什么螳螂什么黄雀?什么乱七八糟?孙将军,纵然秦军,越军,楚军,在前,在后,在左,在右,吴国常胜之师所惧者何?将军不必煞费苦心了,寡人志在亡楚,楚昭王不死,寡人是不会退兵的。回宫!”
阖闾拂袖而去,
孙武呆若木鸡,没想到阖闾想也没往夫概那儿去想。
漪罗吓坏了,在门外,出了一身的汗。
吴王阖闾走出孙将军府,忽然站住了,若有所思,少顷,才上了车,扬长而去。
第26章 琴剑锁寒江
秦楚联军已经接近楚国边境。吴王阖闾紧急召集群臣,寻求对策。
众臣对于强大的秦国出兵援楚,越国乘机攻吴的时局突变,莫衷一是。
夫概请战:“大王,秦军去国远征,水土不服,兵马劳顿,楚将子期收拾的残军,余勇无几。夫概愿率军与秦楚联军一决雌雄。请大王宽心,夫概定会杀得秦楚联军片甲不存,让楚人永世不敢梦想复收郢都。”
阖闾:“倘若失利,又当怎讲?”
“夫概愿以性命担保,如果失利,就做军中雄鬼,死不还家!”
阖闾:“孙将军以为如何?”
孙武道:“依我之见,秦兵虽然兵强将勇声势浩大,可是他们对吴军战法不明,再加上远途行军,进入楚境,地理不熟。而楚军虽然是残军,可是复国心切,亡国之痛深切,不仅徒卒,百姓也会赌上性命,敢拼一死。我军可发兵列阵,避楚军锐气,击秦军不备。所谓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则定胜无疑。”
夫概:“孙将军所言极是。请大王即刻下令,让孙将军与夫概一同率军迎战,万无一失。”
孙武不知夫概又把他扯在一起,是何用意?可是,他既不能临阵推托,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把夫概的图谋立即戳破。
阖闾问夫差:“王儿以为如何?寡人已把郢都守备大任交付于你,你不可辜负了寡人良苦用心。”
夫差:“依夫概将军对时势鞭辟入里的分析和夫概将军的智慧,我以为,夫概将军一部便足以破敌。”
阖闾沉吟。夫差想的不仅仅是如何击败秦楚军队,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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