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第57章


夫差:“依夫概将军对时势鞭辟入里的分析和夫概将军的智慧,我以为,夫概将军一部便足以破敌。”
阖闾沉吟。夫差想的不仅仅是如何击败秦楚军队,对他来说,心腹之患,一个太子终累,一是王叔夫概。终累在追击楚昭王没有结果之后,内心忧郁不安,得了一场大病,至今卧床不起。夫概虽然不是阖闾身后继承人,可是这人狡诈多端,雄心勃勃,常常透露出窥视王位的野心,不是久居于君王之下的人。这一点,不但夫差有所察觉,阖闾早有戒备。在破楚入郢的战事之中,阖闾和夫差都惊讶地发现,夫概所率的军队勇猛顽强,夫概的羽翼一天天丰满。夫差算计,刚好趁此机会,让他去战,估计胜是没有问题的。胜则皆大欢喜,夫概的军队也不能不有折损,如果万一战败,准备好后援部队,万无一失,同时也能削一削夫概气焰,何乐而不为?反正是要发兵的,就派夫概好了。
至于孙武是否随夫概前往,他当然注意到夫概与孙武过从颇密,但并不认为两人去率兵打仗会有什么阴谋,无可无不可,只看是否对战争胜利有益处了。
夫差说:“夫概将军可率军前往,孙将军嘛——”
阖闾打断夫差的话:“长卿留在郢都,为寡人图谋彻底扫平楚国大计。”
夫概:“大王如若命孙将军同往,稳操胜券。”
伍子胥:“怎么,夫概将军自己对于击破秦楚军队没有把握?刚刚不是说要杀得敌军片甲无存么?”
伍子胥对夫概的骄矜和野心也早有不满。
阖闾:“如果夫概将军不能取胜,子胥可代他挂印出征。”
伍子胥:“伍子胥愿往!”
孙武:“如此甚好。”
夫概几乎被激怒了:“大王,夫概不用辅佐,只一人破敌足矣!刚刚已经发誓,我愿重复一遍,此去必胜,倘若有了闪失,夫概做乱军中之雄鬼,死不还家!”
阖闾:“好好好,寡人有夫概这样忠勇的兄弟,幸甚乐甚!夫概将军此去定会所向披靡,以一当百!来来来,寡人设宴为你饯行!”
“不必了,夫概即刻点兵出征。”
孙武在他们对话期间,思忖了一番。他最担心的是夫概一人领兵,离开吴王和众臣,不定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因为,夫概的“反骨”,他已经看破,于是,突然插话:“且慢!大王,夫概将军此去关系重大,如能选一位大将同往,可保万一。”
阖闾眼睛眯起来:“孙将军要去?”
孙武:“不妨请子胥将军同去。”
夫概:“孙将军看不起夫概么?好了,今日我当着大王的面儿,把玉含在嘴里去战,我心可鉴!来日两军阵前,我将砸碎了金锣,只带鼙鼓,我志可明!”
死去的人才在嘴里含玉的,夫概扯了身上的玉佩,塞到了嘴里,表示了视死如归,死不回头,死战到底的决心。两军作战,鸣锣收兵,击鼓前进,夫概说阵前将砸碎了铜锣,只带战鼓,则宣告了他将背水一战,不给自己退路。这时的夫概一扫往日的温良,和悦,谦虚,含蓄,不动声色等等等等作态,五官挪位,叱咤王廷。
阖闾看上去很激动:“将军之勇,不可轻慢。来呀,取寡人的磬郢之剑来。”
侍从呈上天下名剑。
阖闾亲自将剑交到夫概手上:“寡人将磬郢宝剑赠与将军,奖掖将军之勇。来日将军凯旋归来,寡人要亲自为将军牵马驾车!”
夫概咕嗵一声跪倒,磕了九个头。
“将军即刻点兵出征去吧!”
夫概嘴里含玉,呜噜了一句什么,立起身来,对任何人都没有转一转眼珠儿,腆着肚子,走下殿堂。
他那样子急匆匆的,像是抢夺了一件什么东西,赶紧逃开。
众将散去。夫差问阖闾:“父王,为何不命孙武和夫概一同去作战?”
阖闾淡淡一笑:“你真是乳臭未干!”
孙武回到府中,时已黄昏。
刚才是一天浮云,到晚忽然聚拢在一起,吞掉了夕阳。天阴得很厉害,灰土土的云低垂着,给人世间只留了一条窄窄的缝隙。孙武的心里闷得发慌,好像也塞满了一团一团的云朵,透不过气。他看什么什么不顺眼,进到房中,关门的时候,用力过猛,门咣地一声反弹回去,开了。他再摔门,门又被风给忽悠开了。楚国瘴疠之气弄了他后背背着无数的红疙瘩,只是专门到了这时候才开始痒,痒得又抓挠不到。坐在几案前,无心观阅那些成堆的竹简,以手去推,撞了瓦砚,浓墨溅得几上席上到处都是。他心里焦躁得很,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当年在齐国司马穰苴灵前,尽管是危机四伏,他没有焦躁过;初到吴国,被闲置在姑苏馆舍,也没有如现在这样焦烦;在惊心动魄的战争之中,每一次战役开始之前都是很煎熬人的,他也并没有如此心乱,现在是怎么了?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他一向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现在怎么会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可怕的预感?而且,现在,他所预感到的是对吴国社稷和他自己的命运都至关重要的危机,却又没有办法判断会在何时发生。
是因为吴王阖闾不再听从他的谋略?
是因为阴险的夫概?
夫概狡黠到了极至,他正在企图噬咬吴国的王廷,让你感觉到了他是吴国的隐患,可是你又说不出来。他处心积虑地要把孙武和他拴在一起,孙武竟没有办法也没有由头事先把自己洗涮干净。所以,孙武在一连串的烦恼中又添了烦恼,他没有办法不让自己焦躁。焦烦源起于他智慧的判断和智慧的无奈,焦烦的根苗是这场无形无影之战比起百万大军迂回作战更难捉摸,更耗人的精力和精血。
“漪罗干什么去了?唤她来见我!”
孙武向老军常嚷道。
漪罗心神不安地在房中谛听着孙武的动静,这时候,赶紧应声而来。
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或者说犯了大忌。她不该背着孙武到夫概府上去的。
可是,阿婧又不是魔鬼,为什么不可以去见呢?夫概想什么,图谋什么,与漪罗有什么关系?
漪罗来了,孙武反而不说话。
漪罗心里打鼓。漪罗小心得很,走路几乎是没有声音,去擦拭案几上的墨渍。
孙武看到漪罗那样娇柔娇弱,想发火也发不出来。
“天怎么这样闷?要下雨了。”
“是要下雨了,将军。”
孙武没头没脑地说,漪罗没头没脑地应和。
沉默。总得再找点话说,否则会被闷死。
孙武:“你——懂得未雨绸缪这句话的意思么?”
“记得,《诗经》上的意思是:趁着天空还晴朗,趁着雨丝还没下来,快用那桑根缠绕好破旧的窗棂。我说得对吗?将军?”
孙武:“唔。”
又过了一阵,孙武忽然自言自语:“可是你刚刚看到云彩,闻到别人还没闻到的雨的腥味,你说要下暴雨,要打雷,房子要塌了……”人们能相信吗,能不骂你癫疯么?”
“将军,不可听风就说雨。”
“胡说!”孙武要发怒了。
漪罗:“将军又要发火吗?将军不是发誓再也不对漪罗发火吗?”
“我对我自己发火!”
“发火会伤及肝脾的,将军。”
“唔。”
“……”
“今天这天气,实在是闷得出奇。”
“下了雨就好了。下了雨就会痛快了。”
孙武叹了口气:“漪罗呵漪罗,我难道不知道大怒伤肝么,我莫非无端生事,愿意对你发火么?可是你到夫概那里去做些什么?”
“去看阿婧。姐妹间说说话有什么不可以呢,将军?”
“也去看望将军夫概!”
“即便看望了夫概,将军,就犯了罪过么?”
“夫概对你甚好。”
“好。岂止一个好字能够概括?夫概对我有恩。”
“恩重如山!”
“将军你是知道的。当初漪罗与将军相见,便是夫概将军搭桥引线。这一回漪罗与将军重逢,又是夫概的一番苦心……”
“应该说是煞费苦心。”
“是的是的,是煞费苦心,将军说煞费苦心,便是煞费苦心好了。”任性的漪罗叫道。他不知道孙武为什么这样不近人情。
“所以你到这里来,说是找我送剑,却先自在夫概帐下混迹了半月。”
“将军你说什么?什么叫混迹?”
“我明白了。”
“将军你明白了什么?”
孙武冷笑:“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什么黄雀?”
孙武:“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漪罗见孙武真地动气,话越来越离谱,有些发慌:“将军你……”
孙武还是呵呵地冷笑:“那夫概居心叵测已非一日,他谋反篡位的阴谋也不是一天两天,你,漪罗,你就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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