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沧海》第122章


明染拒绝得十分干脆:“不能。凝江域这边大军压境,我明翔军尚且应付不来,哪里分得出人去?况且明翔军是水军,姑孰城也还罢了,庐州必须想别的办法。”
国主原地转了几圈,觑着明染脸色,忽然道:“孤还知道有一支兵马就在云京左近,是岭南郡都督遣手下兵马,虽然号称勤王之师,但是你知道岭南那边,由于地处偏远,早就失了管制,他们也就是做个表面功夫罢了。这支兵马据说几个月前就从粤州那边出发,磨蹭到如今竟然还在云京南边打转。小染,你那位未来的大舅哥,他可是岭南郡手下都尉,听说极得都督倚重,你……能否出面催催他,让他的兵马快些增援到庐州去?”
明染道:“我跟他……”他噎住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片刻后方道:“我去催也不合适吧。萧玄霓祖父和父亲皆在朝中任职,陛下不如直接催一催他的长辈们,想必更妥当。”
国主实则已经催过了,但萧玄霓此人似乎十分看不上朱鸾国,从幼时便游离于云京世家子弟的圈子之外,一年到头在家也呆不了几天,萧家两位长辈无法承诺任何事,只能答应尽量让萧玄霓催着些。此时国主可怜巴巴盯着明染:“小染,那你什么时候娶亲?”
明染身后不远处的虞劲烽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明染听在耳中,眼角微微一抽,语气沉痛而郑重:“如今国难当头,古人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臣怎么还有心思顾虑到终身大事。且等苍沛国退兵后再说吧。”
国主急道:“可是……可是等着退兵要到什么时候?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两下里并不耽搁,你赶紧的抽个空把亲事办了,成亲后总可以催一催你那位大舅哥吧?”
明染顶着他一连串的逼问和左文徽洞若观火的眼神,数位臣子的虎视眈眈,不敢拒绝得太过分,只能硬着头皮道:“实在是太仓促,我觉得不妥,是等苍沛国退兵后再说吧。”
国主被他屡屡拒绝,失望之极,终于忍无可忍一拍龙案:“你什么意思?!你又不肯分兵,又不肯去游说那位萧都尉,这般推推脱脱,是想让朱鸾国灭亡,让孤驾崩在云京不成?”
明染闻听此言,骤然抬头直视他:“陛下,朱鸾国之安危,何时牵系在臣弟一人之身?为国君者,方才肩负江山社稷之重任。我不过是一军都指挥使,手下几万人马而已,如果江山不在社稷危殆,难道竟都是我的过错?”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他如此顶撞,国主直气得眉眼俱变浑身哆嗦,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左文徽忙打圆场:“小染,你怎能如此说话?快给陛下赔罪。”
明染道:“我说错什么了?为何要赔罪?”竟是寸步不让。
他的确没说错什么,只是话语太难听太一针见血了些,左文徽唇角抽了两下,索性不言语了,余下臣子更是个个噤若寒蝉。
国主左右看看,竟无人帮衬,若不是当着臣子之面,险些就要哭出来,半晌方颤声道:“小染,你竟然这样对待孤?孤从前对你爱护有加,从小就惯着你,你犯了再大的错,也不过随便申饬几句,今日你却这样跟孤说话!你……你……你还有没有良心?”
他看看明染,见他神色漠然不为所动,于是索性让本就在眼中打转的眼泪流了出来,改走悲情路线:“孤虽然贵为国主,可是日子远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各路外敌虎视眈眈大军压境,臣子们作弄朋党左右掣肘,那群御史言官还动辄就口诛笔伐地弹劾孤信佛奉道!孤不若这样,何以排遣这铺天盖地纷沓而来的愁绪?你当然没有错,说起来都是孤的错,可你们当孤稀罕这荣华富贵?不过都是过眼烟云而已!孤……不如发个罪己诏,以死谢罪,你们才能满足是不是?也罢,罪己诏我也不发了,索性这就碰死算了!”言罢便往不远处盘龙鎏金的柱子奔去。
臣子们自然是要拦的,一干人里左文徽行动最快,直接冲过去垫在柱子前,又有两个身手较为敏捷的臣子扑上来抱住大腿。于是国主一头撞在平南侯肩膀上,竟然微微有点疼,左文徽也只得生受着,听国主在他耳边放声大哭,哭先帝,哭他死了的三姨夫和三姨母,说要下地府陪着他们彩衣娱亲打双陆去,简直振耳发聩。
明染听他哭到自己的爹娘,十分愤怒上再添八分恶心,他的爹娘他自己都不哭,什么时候轮到国主来哭了?真是矫情得不轻!他冲着虞劲烽勾了一下手指,一扭头扬长而去,走得很绝决很利索。
国主顿时愣住,也顾不得再哭,忙问道:“他做什么去?文徽,叫他回来!”
左文徽低声道:“陛下,小染其实心软,或许他真找他大舅哥去了,陛下也不要逼他太狠,微臣去和他说。”
他丢下国主追出去,明染自要给他面子,在宫门处放慢了步伐被他扯住,转首看着左文徽道:“大表哥,我知道这烂摊子你是不想管了,其实我也……不过我们还是再努力一下吧。你替我去跟国主说,我不但不能分兵,还想再把六军擅长攻打城池的人马借来两万用用,最好是上次配合温嘉秀攻下福城寿城的原班人马。他若是不肯,也就由他去,爱怎样怎样。”
左文徽定定看他半晌,沉声道:“交给我。”
明染和虞劲烽出了皇宫,随行而来的侍卫们立时牵马过来,被他摆摆手,令一干侍卫离得远些。他只管垂首往前走,待行到一处十字街口,却驻足不前。
往前直走,可直接出云京北城门折返凝江域。往右拐,不出几百步,就是萧相国府邸。明染左右看看,面上浮现一丝难得的茫然和踌躇之色,尔后目光一敛复又低下头去,沉默无语。
虞劲烽一直静悄悄跟在他身后,此时忽然开口说话,语气寒渗渗凉丝丝的,透着几分自伤自怜无可奈何:“你既然舍不下你那表哥和云京的一摊子,不如就去和萧家姑娘成亲吧。”
明染瞪他一眼:“我自己会解决,不用你管。”
虞劲烽道:“我哪敢管你,也就管着我自个儿不被气死算了。”
他在御书房里便已怒火填膺,可惜职位低微无置喙余地,此时说着不管不管的,却又忍不住接着发作道:“你就是管得宽!他要出城避祸,就让他避去吧,省得人再为难,你却又拦住他做什么?你现下威胁他不让他走,回头真到国破家亡那一天,不免赖在你身上,说是你害的,你跳进大江里也洗不清一身罪孽。”
此话甚是有理,明染也无言以对,片刻后忽然道:“苍沛国的皇帝或许就在庐州。”
虞劲烽心中一跳,顾不得再争风泼醋地和他厮闹,忙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往庐州派了细作?”
明染道:“我猜的。适才在御书房仔细看了那张舆图,所有的敌兵都来势汹汹,矛头直指云京,唯有庐州那支兵马行踪诡异,和云京之间明明大道通衢,却入驻城池后就按兵不动蓄势待发。余下兵马又隐隐有以此为尊回护之势。听说苍沛国的皇帝陛下爱好御驾亲征,所以猜他到了庐州。我这就派人去确认一下,他能在最好,送上门的机会不可不用。”
他顿了顿,低声道:“其实我只要一个契机,就有底气和苍沛国谈一谈。可是运筹许久,这契机却来得如此艰难和迟缓,想是天意如此。”
虞劲烽冷笑道:“苍沛国兵马几倍于你们,军械装备一样不少,也就是缺几条战船罢了。纵然你能制造了契机出奇制胜,不过是奇淫巧计,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仗打到最后,拼的还不是兵力军备和银子钱财?这都是你从前教我的道理,怎么自己事到临头就偏偏这么看不透!”
明染怒目而视:“你能闭嘴吗?”
虞劲烽道:“我能。只是座主准备往哪边儿走,总得和门生吩咐一声,好给您鸣锣开道。”
明染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不远处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于是指着酒楼笑道:“哪儿也不去,走,咱们借酒浇愁去。”
如此神转折,虞劲烽愤怒之余,懵懵懂懂地就被他扯上了酒楼。明染将飞禽走兽唤来整整一桌子,又听说竟然还有宫里出来的御酒,于是又要几坛御酒,令虞劲烽替自己斟酒。末了,不出意外地大醉而归。
京师灯火初上,正是寻欢买醉的人昼伏夜出之时,街上人来人往热闹了许多。虞劲烽把明染半拖半抱弄出酒楼,明染脑袋搭到他肩头上,鼻息热烘烘喷在耳根处,低声叹息道:“你别生我的气,走到这里我也进退两难。我真的只要一个契机,然后撒手就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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