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犯上》第7章


他起身探出头来,有个大娘在屋内守着,正要开口相询,左靳自外间听着声转了进来。
“长卿莫动,那个背主的奴才已叫我拿到了刑部大牢,吞没的金银物品一概吐了出来。这么个老东西的身契你怎能不握在手上,倒叫他钻了空子。
家下人等,雇佣和活契的大多散了,签了死契的则都被老东西拿着契书卖了,将银钱归了自己。我着人赶去,到底过了几日,只剩这位大娘和她瘸腿的儿子。”
顾青谢过,左靳细看他双目惺忪未明,容色苍白似霜,衬着水样锦帐,倒叫他又心猿意马起来,心下暗道不可久留,如今既然身份已改,早收了心思才好,遂起身告辞。
一日前还是对头,现下混似旧年好友,顾青仍在病中,也懒得维持这些表面工夫了,直接让大娘送客。
待人走了,大娘扶着瘸了腿的儿子,齐齐向顾青拜倒。
“你们先起来说话。”
两人见家主尚卧病在床,哪敢立着回话,不过直起些身回话。
顾青也知不可强求,转而道:“我记性不好,大娘面生,原在府里何处当差?小子几岁了?这腿可找人看过?”
“回大人,奴夫家姓魏,开府就进来了。原是灶上帮厨的,您不记得奴是应该的。奴家小子十二,刚进府跑腿就遇着张德要卖人,他当场顶了那厮,被拖出来一顿好打,这才瘸了。人贩子不肯出钱,想等着买家买回去自己寻人看,这就耽搁了。”
顾青点头,这魏大娘倒是个明白事理的,说起话来调理清晰。他转头看向那小厮,“你叫什么名字?识字吗?”
那孩子抬起头来,长得端正有神,“回大人,奴叫魏方,读过三字经。”
“待会儿济安堂的少主来了,我托他寻个大夫给你看看。”
魏大娘和魏方脸上喜色难掩,当即磕头拜过。
顾青说了会儿话,人便乏了,吃完米汤和药,倒头又睡。
近傍晚醒来,姜岐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魏方的腿因拖了些时日,虽经我正骨,百日后可大致痊愈,但无法受力太多,只作一般行走无碍,阴霜雨雪之日也要多加注意。”
后头是魏大娘的千恩万谢。顾青暗想这姜岐倒有些异类,什么社会什么行事规则,他原没指望一个名医会替个下人看病。奴仆身份不同,不过牛马,自持身份者不与其有交集,勿论看病。
他轻咳了几声,外头的人被惊动了,便齐齐进来。姜岐号了脉,又让拉起窗帘子,看了看舌苔面色,脸上的肃容也渐渐变得缓和。
“药有效,接着两月,大人都要静养,不动最好。再接着一年里,可以起来活动,但仍以静养为主。”
“再往后呢?”
“若是将养得好了,再往后可以行动如常,但终究不能劳累。”
这就很好了,比起顾青中毒后日夜在医院苦熬的日子,这样的五年已是不错。只不过,得先摆平了宫里的那位再说,可恨他一时起不了身,也没处着手。
过了两日金御医主动寻上门来替顾青把脉,“大人的身子此番遭了罪,要多将养些时日才好。”
顾青神色微动,决定试他一试,“金御医,近来我总觉胸闷气短,时常有昏厥的迹象,不知还有什么不妥吗?”
金御医抬头看向顾青,两人对视,片刻,金御医似下了决心开口:“王爷一直让下官设法隐瞒,如今看来是瞒不下去了,下官医术有限,这些年来也只能维持大人的身体一二。”
顾青倒有些意外他坦诚相告,只听金御医又道:“皇上如今重病在身,下官早过天命之年,对于疑难病症越来越有心无力,已向太医院求乞,早日回乡安老残生。”
原来是知道皇帝大病,太医院顿成是非之地,趁着还能脱身,早早求去。这金御医并非太医院的头面人物,不过是普通医师一名,求去不难。再看他先前不肯站队辽王,显然是个独善的聪明人。大概因不再与各方有瓜葛,所以肯对自己说了实情。
金御医离开后,顾青过了半晌急唤魏大娘。
“大人这是要做甚?”魏大娘只见顾青似要披衣而起,手脚着慌。
“不碍事,有件事需得即刻就办,你扶我去书案前,过后替我送个信。”
魏大娘只得依从,替顾青拉开沉重的檀木圈椅,又笨手笨脚地磨墨裁纸,嘴里道:“大人,还是先买几个丫鬟小厮放在房里伺候吧。”
顾青也知她一人照应不来,“外头扫院子,浆洗之类的粗使你先雇几个,买个丫头给你做下手。至于屋里暂不要放人,待魏方好了,让他跟着我,其他要添的人等,等我大好了再说。”
想那原主府上乌烟瘴气,还弄了个背主的管家,门户不严顾青只怕日夜难安,先就这么对付得过就成,往后再看。总之人员精简便于管理是首要,他一个穿过来的单身男人又不讲什么排场。
一页长信写完,让魏大娘托给左靳送去辽王处。按顾青的性子原想只说各方情势,不谈皇帝,再提点一句金御医请辞的事,引着辽王自己往那个路上去。
再一想,落笔已是据实献策的路子,不说他身家性命交在辽王手上,玩虚的万一得不偿失。另就原主的记忆看,原主对辽王可谓全心信赖,只怕也是因此,见自己被弃狱中,再无生机。
他这主子,是个大人物,却不是个可以托付的大人物。
二日后齐昇就接了急信,这一回脸上却凝重起来,曾析看后,忍不住道:“长卿真要成谋士了不成?往日从不见他有这般能力。”
若不是雪笺上那一手再熟悉不过的肖像自己的笔迹,齐昇都要以为写信给他的另有其人。
案上檀香氤氲,书房的地龙烧得正热,烘得齐昇有些恍惚。
顾青是何时开始瞒他的?分别后初时来信的诉苦、害怕,后来的恳求、挣扎,再之后的无望、疯狂。他听过他在京城不少的奢靡荒唐事,因着这最后绝望里透着疯狂的意味,出了事他便自然想弃了顾青,留着只怕日后徒生麻烦。
那个记忆中羞涩诱人的少年已多年未见,齐昇知道自己的性子,若起了心思弃了的东西,便不会再转头留念,这般爱犹豫不决的,是他那太子哥哥。然而此刻,回忆浮过多重,他竟从未看清过顾青吗?他亲养大的小奴,脱了手心,心绪自然复杂,此刻,若是人在跟前……
“主上?”
“明之,你说什么?”
曾析见齐昇回过神来,又恭谨再道一遍:“臣觉得长卿所说之法可行,皇上能够长久不动不语确实于王爷最为有利,只这补上金御医空缺之人,还得好好寻个人选。”
齐昇两指一扣案桌,嘴角略有弧度,“本王这儿倒有个人选。”
第8章 最佳人选
顾青当真不曾想到,接替金御医的,是姜岐。
十日后,姜岐亲自将这个消息带给了顾青,因辽王已改托他照看顾青。
顾青心道这身子倒和太医有缘。
“我与王爷说了你的实情,王爷命我一定尽力,一概药材务必使人问他要最好的。”
顾青半坐在床头,脸上显然不把这话当真。姜岐却是个一当一,二当二的性子,王爷怎么说,他自当怎么做,细细给顾青把了脉,又道:“王爷已将你年幼时用过的方子抄了给我,只你离开后用过的虎狼之药,却不知有些什么。”
顾青伸手往床后的匣柜里摸出一个玉瓶,“只用过这个,主上说是给我续命的。里面有哪几味药,如何炮制的,不必寻思去问,你我的命不值这个方子。”
姜岐忍不住挑了挑眉,他是名医世家出身,再谦和,这话也不免激起探究之心。他将药丸倒出一枚,单看成品便知是精心炮制,不比太医院的御药差。姜岐取刀刮下少许,先闻后尝,随即皱眉道:“这药有瘾。”顿了顿,又道:“不过,对大人并没有什么用。”
顾青极为赞同地点头,这就是他想不通的地方,按理,辽王要控制他,防他生出异心,这是最好的法子,是辽王不知道这药瘾对他失效吗?
姜岐不知顾青所想,他满心里只念着生克药性,推演着他知道的几味君药和臣药的配伍,嘴里道:“这药对他人自是生毒有瘾,对大人则确有续命作用,只要此前的病痛不是频繁发作,就不会上瘾。但药理上,这药不能对症,只是应付病痛发作时救急,多少亦会伤及根本。幸而,大人这些年用得少。”
顾青苦笑,原主是知道这药的霸道的,不到挨不过去怎会轻易去用?看来原主用这药就和重症病人使用阿片类药物效果差不多。顾青前世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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