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犯上》第35章


若是京兆尹听得顾青此言,必要拱手作揖,深言体谅。
只有些话当日不过作无心语,却道是一语成谶。
颜铮这日刚从诏狱里上来,卷宗才翻开,南厢里的椅子还没坐热,洪三晃悠进来,“头儿,有个叫魏方的小子被我撞着,在巷子口那儿转悠,我见他有些面熟,问了一句,说是想来瞧你得不得空。”
府里出事了!
顾青是多有分寸的人,颜姚又是怎么御下的,魏方无事怎么会候到阎王巷来?
颜铮霍得起身,几乎还没等洪三反应过来,人已到了门口,扔下句话:“替我告个假,急事。”
阎王巷口,魏方好不容易从府里一路奔到了这地界,却吓得不敢往里走。
那巷子阴森的冷风直往他头上灌,四处连个人影也无。往日里各处听来的阎王地府,油锅剥皮的离奇故事就开始一股脑炸出来。
可府里的情形却是拖不得,魏方吓得腿肚哆嗦,只得摸着那墙根,才往前行得稳了些。
镇抚司前是什么地方,早有人发现他这个小仆的异样。若不是后头正好洪三回有司,抬眼见他面熟,只怕是要被拿进去好好审一审。
颜铮步若流星行到巷口,才见了魏方那小脸欲泣不泣,面上便又沉下三分。
魏方则惶然焦急得顾不得看颜铮脸色,反倒因见了自家人,腿也不抖了,心也不悬了,颜铮高大的身影将他整个罩在影下,魏方倒更觉安全,有靠了。
“大人被举子们围了,报到五城兵马司,兵马司并不肯管,说什么不过是‘围看卫玠,如何拿人’?”
颜铮眉头紧皱,拉着魏方就走,“不是这几日都改了坐轿?”
因着入京的举子越来越多,整日从礼部到国子监这一路上熙熙攘攘,顾青去都察院避不开这条路,为免麻烦,也开始坐轿进出。
“今早大人出门,轿子没抬出去几步就被围了,幸好轿夫机灵,眼见不好,急忙往府里撤。那些举子也不硬拦,全都跟到了府外,直接把大人堵回府里,再去不得衙门。
后头眼见门外人越聚越多,报了官使了银子都无法,三姑娘便觉得事情蹊跷,忙嘱咐我出来寻你。”
颜铮脚下飞快,魏方跟得气喘吁吁,“那些举子明明是书生,却个个比捕头老爷还凶,之前门房上着人出去报官,被他们撕打得头破血流。还是三姑娘说我人小,装成小儿模样才从后门混出来,如今府里也不知什么样了。”
说到此处,魏方声音又急迫了起来。他原生得矮小,如今足龄十三,装得幼些,不过十来岁的样子。
“那些围府的人,可有说什么?”
文人聚众,颜铮不信他们一张嘴能闲着。
魏方还未答话,脸色已红白交替了起来,终是豁出去道:“说什么‘色媚佞幸,傅粉承恩’。”
话音才落,魏方抬头还不及再说些什么,颜铮已去得只剩背影,眼看人跨一步,他行三步,也只得跺了跺小短腿,呼着气慌忙赶上。
第33章 围府
顾府前,除了领头的举子,还有不少秀才书生和不明就里看热闹的人,不过片刻,便把整个府前街围得水泄不通。
最前头的举子们静坐于门前空地,不少人慷慨激昂,轮番起身斥责府内之人,大有挥斥方遒之感。
“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媚主之人,岂可居兰台?吾等学子发愤搤捥,日夜兢兢,以天下为己任,旦夕不敢忘。然今天子脚下,御赐之宅,无德者居之,倡门小戏,纳垢藏之……”
一人语毕,尚未坐下,又有人接上,“去岁兵祸,今岁则圣恙久已,于此多事之秋,正当士厉其节,民激其气,直言以裨助储君。必先除奸佞,匡天下而保国祚……”
话未说完,忽有围着的百姓让出道来,只见不少监生自国子监方向快步行来,边走边喝骂。
“竖子小儿!黄口无遮!谁借了你的胆子,敢在御史府前闹事?”
“京师重地,聚众妄议国事,朋党之心可诛!”
为首的正是刘阔,难得他一身素黑绢袍,腰上飘着蓝丝绵绦,敛了往日三分不恭,倒显出十分俊挺来。
跟着十来个一般服饰的监生,皆蹬着皂靴昂首阔步行来,自是气势如虹,转眼便对上了府门前三十几位举子。
黑袍监生对青衣举子,原是多有龃龉,两下里顿时剑拔弩张。举子人多,自有抢着回嘴的。
“怎么?奸人蒙主,还不许我等匡天下,保国祚?”
“就是,今上有恙,太子监国,特意钧旨此番春闱,天下举子当多言时弊,尽效范公,先天下之忧而忧。这门内之人,正为‘千夫所指,无病而死’!”
这原是汉时骂董贤的话,咒其媚上,理应横死。
“呸!”刘阔听了这句,眼前晃过那苍白丽容,这真是提刀来戳他的心窝子,哪里还能忍得,抡圆了膀子照人脸上就是一拳。
这下再收不了手,两边彻底闹开了锅,各个动起手来。
早围在外头的百姓里还有嫌不够热闹的,对着自家小子道:“快,去喊你三叔来,这会儿子都打起来了,再迟就没得看喽。”
大启民风彪悍,不说武将死战边疆,就是文臣,翰林院里争点口舌,也能上演全武行,笔墨砚台乱飞,更是家常便饭。
岂知这帮子举人监生,不是在为日后操练?
混战中,刘阔最是凶悍,已接连撂倒两人,人群中竟有不少人喝起彩来。然,场中着青衣者,抬眼望去占了乌压压一大片,着黑袍的不过仗着个个身手矫捷,争斗的经验丰富,尚能周旋。
到底是架不住举子们人多势众,瞥见几个同袍倒下,刘阔亦当胸中了一拳,弯下身去。这群架之中,一旦被人揪准时机,钻了空子,就只有挨揍趴下的份。
刘阔中拳,顿时惹得几人围将上来,渐渐落了下风。他也是个倔的,偏不肯自报家门讨饶,被人圈实在里头,眼看十几只拳脚就要轮番加身,为保性命,刘阔只得抱紧了头。
忽然间,早已成了戏台背景的顾府大门,吱吱呀呀,开启。
门中仅一人长身立在当地,朱红绣服,秋日晃照,仿佛夕阳落了深潭,绯色上浮起层层金。
那人行出门来,乌纱衬着明玉容光,步履间,涉过春水迢迢,翻过万山重叠,于天地中孑然傲立。
胸前的锦纹獬豸恍然跃出,似要伴其主跳落凡尘。
人群中早已鸦雀无声,狼狈撕扯的文士们也都住手呆看,他们中的绝大数,从未见过那被恶语再三辱咒之人。
穷极毕生美言,亦难绘入目天姿。
有人张口结舌,有人形愧退避,更多的,是整肃仪容,向高居庙堂的君子施礼。
静谧中,马蹄刀兵震地,激鸣之声猛然传来,不少人慌张四望,就见一整队兵马从东边奔来,正是五城兵马司。
顾青已行至刘阔跟前,才伸出手,那人龇着牙猛使力自个儿立了起来,顾青心下了然,“拓之,别撑了。”
刘阔这才不好意思地望着他,“长卿,你怎得出来了?让你瞧着了……是我昨儿夜里喝多了酒,今儿手上发软,不然早打散了那帮猢狲子。”
顾青也不戳穿他,只暗暗好笑,戏谑道:“不能叫你一个撑门面。”又见刘阔伤得不轻,心里感念他前来相助,眉眼间便带出温和怜意。
刘阔被那目光一望,浑身都似落了春水的树苗,舒坦到了根子,肿着脸朝顾青靠去。
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正要倚近了好说几句体己话,忽有兵丁闯了进来,来人一身百户盔甲,凑到跟前,先时只以三人能闻的声音道:“刘公子,得丞相吩咐,得罪了。”
待刘阔还没明白过来,那百户已经架起他,大声喝令:“将这些闹事的监生带走!”
眨眼间,十多个监生便被拖得拖,拽得拽,硬拉离了顾府门前。刘阔气怒攻心,涨红了脸大叫:“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扯小爷?!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爷要你管!”
后头一众跟着吼的,“你知道小爷是谁?怎得不扯那些穷酸?”
“可是他们先当街辱骂朝廷命官,咱们这是为民除害!”
“这可是京城,你们不帮自个儿人,竟护着外头的?什么道理!”
又是一通鬼哭狼嚎地撕扯,其中尤以刘阔使了吃奶的力气在挣扎,那百户带头,无人敢硬来伤他,便拖僵着,准备耗尽刘阔的力气再说。
场面辛酸荒谬,着实难看得紧。
顾青不是没见过这等阵仗,相反是于前世见了太多,因此人虽在其中,冷眼之下,心已沉到了底。
被人寻衅上门,去请去使银子找五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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