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犯上》第51章


这般形势下,顾青先用一日时间将朝廷的意思和开出的条件转达众人,又一一解答他们的问题。第二日则由宗靖龙和弟兄们闭门商议。
到了第三日黎明,顾青无事摸黑爬到甲板上,颜铮默默跟在他后头,虽已是仲春时节,夜海的风还是寒刺入骨。
顾青穿着披风,仍是忍不住哈啾,打起喷嚏来。
颜铮道:“大人稍待。”
片刻后,他取了斗篷重回甲板,顾青身旁已多了个宗靖龙,星空大海做幕,两人头贴得老近,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颜铮不由皱起了眉,几步来至顾青身后,打断道:“大人,夜风凉。”不由分说将黑狐裘斗篷披到他身上,又放肆地将双手由顾青肩背拢至前颈,亲手为其系紧。
顾青是向来无做官的自觉的,便也不觉颜铮此举逾矩,更不会出声叱责于他。看在宗靖龙眼里,便是两人亲近不同旁人了。
宗靖龙这才头一回正眼瞧了瞧颜铮,这年轻人与他身量齐平,星目微阖试图掩去某种危险的锋芒。
他接着前头的话继续对顾青道:“卢皓是我契弟,我待他虽与别人不同一些,却也不好太过。长卿不必担心他的态度。对于你我这样的人,欢喜是一码事,正事又是另一码事,不能叫亲近之人仗着那点欢喜便没了分寸。”
言毕,宗靖龙又瞟了眼颜铮。
“这是东官的家事,青不好相劝。”顾青仍是无知无觉,拢紧了斗篷的边缘,身上不过这片刻已暖和了不少,他随口道:“意见不同,便好好说于他听,真欢喜的人儿,怎舍得叫他伤心。”
宗靖龙一愣,他倒是从未这般想过。
颜铮闻言,微不可觉地勾了勾嘴角。
海面上红日突地跃出,顾青与颜铮俱是少见,顿时贪看起来,宗靖龙四下探望,正见舷边游过几尾海豚,忙指给顾青看。
顾青倾出身子,正见灰白的海豚依次跃出水面,嬉戏欢鸣,于海中追逐福船。他忘情唤颜铮来看,兴致来了手舞足蹈,日光洒在他身上镀起金红,瑰丽不似人间,叫颜铮不知是该看他还是看那海豚。
宗靖龙接着和顾青交代弟兄们的最终决议,顾青细听完,不过有少许几处无碍大局的地方还需找石祥商定,招安一事大局已算妥当了。
如此,顾青在船上的最后一晚,也就理所当然摆起了庆功宴。
第48章 比武
夜晚开席,宗靖龙左手坐了顾青,众人举杯喝了头盅酒,陈虬虎作为第二把交椅,又作势要再敬,后头几位舶主眼见着亦是蠢蠢欲动。
顾青自换了壳子,一上酒桌就成了为难事,哪里还有前世喝倒众人的英勇,看看今日海盗窝里的架势,若逃不掉,他这回是真的要“舍命”陪君子了。
不想宗靖龙突然出声:“顾大人素有痼疾,不能饮酒,众位兄弟的酒,由我代敬顾大人一杯便是。”
说完,他举杯先干为敬,顾青哪有不应的,当即饮尽杯中酒。
众人面面相觑,哪有庆功宴上不喝酒的,这分明是看不起他们这帮跑船的。官老爷就是官老爷,始终不会拿正眼瞧他们,这些人才对顾青积起的好感,顿时消去了大半。
宗靖龙自是知道自家兄弟们的想法,然而这类事越解释越难,他状似无意岔开话题,说起满桌堆的菜肴,自然都是闽地的特色。
大宴之上,鸡鸭俱全,鸡是红糟鸡,鸭是砂锅姜母鸭,再有宗靖龙连说几样海产,顾青单听着全然不知是什么。只闻“敢喂,抹艮,黑勾”,顾青顺着所指一一看去,原是梭子蟹,鱿鱼,虾姑。又有海蛎,鱼,虾,鲍,鳝,至于海蜇,紫菜,螺贝等制成配菜小碟的更是难以尽数。
宴才开席,卢皓专请人递过来几个碗盏奉给顾青,里头盛有透明的胶冻,“顾大人既喝不得酒,总要尝尝咱们闽州特有的好东西才是,味道实在鲜异。”
顾青见卢皓桃花眼闪闪亮,笑得促狭,便知他不安好心,低头一看碗里,透明的冻盏内结着几条笋样的白胖长虫,他当是什么,原是土笋冻啊。
顾青只作不知,宗靖龙已道:“这叫土笋冻,里头是本地的土笋,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东西,故不曾端上桌来,偏卢皓想着让顾大人尝尝。”
宗靖龙尽挑模糊不清的地方说了,双目不忘狠狠瞪了瞪卢皓。
卢皓压根不理会他,偏要笑着揭穿,“这‘土笋’可不是那江南的笋子,是咱们闽州海边生出的泥虫,只味道可不比山笋差。”
顾青前世尝过多回的玩意,此时见了倒也勾起他几分怀念,才要动筷,忽觉颜铮远远向他望来,目露关切,心里便莫名有丝甜,宴席上不少人盯着,他不好回应颜铮,只笑对卢皓道:“哦?那我定要尝尝看的。”
众人皆瞪大了眼,就见顾青不仅没有丝毫勉强,还直吃了两盏才停了箸,满面赞许道:“确实鲜美,只我曾在前人笔记上,还读过另一种吃法,说是极好。改日诸位可以试试。”
“说的是拌上酱油、陈醋,再加甜酱、辣酱、蒜蓉,又可配海蜇、香菜、萝卜丝等搅在一块吃,十分的提味。”
陈虬虎听了来了兴致,接道;“这有何难?让他们即刻做了,咱们也尝尝那读书人的吃法儿。”
不过片刻,人人面前摆上一份,陈虬虎,张彪等人还有径直吃了再要的。
宗靖龙见卢皓吃瘪,颇为无奈之际又觉十分好笑,招呼顾青吃菜不提。
宴席过了大半,不少人已喝得兴起,顾青不能闹,自有人瞄上了同来的颜铮,与他斗起酒来。
待到顾青这头席散了,颜铮仍被围着脱不开身。
新月似极细的银钩划破天幕,顾青散出来,独自悠游在甲板上,听夜海如不可测的神秘巨兽,咕噜轻缓,波涛是它熟睡时肚里的水声。
前甲板上传来阵阵叫好,顾青随着声音寻去,不知何时人都已聚到了此处,舶主们三三两两,看同样酒足饭饱的手下们比试掷箭。
宗靖龙被一群小子簇拥着,他越过人群向顾青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过去加入。顾青笑着走到半路,察觉甲板的另一侧卢皓勾搭着颜铮,摇摇晃晃从暗处行了过来。
两拨人几乎同时走到宗靖龙左右,卢皓还在拉扯颜铮,“今儿喝得不够痛快,改日咱们再喝,我请你喝东官藏的……”
场子里有人掷出漂亮的准头,周遭都是欢呼声,卢皓后头的话就有些听不清了。
颜铮除了对着顾青和颜姚,待谁都是一副阎王面孔,也不知道卢皓是有多醉,才能瞟着桃花眼勾肩搭背地挂在颜铮身上。
顾青心下好笑,卢皓竟去找颜铮拼酒,颜家多少代军中出来?颜铮又是几岁开始混的西北?倒有些可叹起卢皓今夜连连出师不利。
“卢皓醉了,还是大舶主看着妥当。”
颜铮冷着脸把人卸麻袋似地甩给宗靖龙,宗靖龙接了,皱眉道:“阿皓。”卢皓喝红了两颊,双目无焦,听了这声唤,猛地挺身亲了口宗靖龙。
“呦——!”
左右的小子们皆跺脚起哄,卢皓被闹腾醒了,得意地挑挑眉,显得他那张脸越发桃色纷飞。
颜铮早行到顾青身后去了。
顾青刚刚就场子里比的掷箭看出些名堂,侧首对颜铮道:“船上玩的这个和投壶差不多,不过是用真箭替了平日那些去了头的礼箭。”
颜铮目光犀利,早看出场中较量的都是些青涩的年轻后生,这和军中是一个理儿,凡有这类显露身手的机会,新人们总要挤破头露脸,借此博取上头的看重,早些分到能立军功的机会。
福船的船头上横拉了一根绳索,接近中央的位置挂着三个箭囊,好比投壶时用的铜壶。可铜壶是固定在地上的,箭囊却是挂在空中,随着船身上下起伏,又不时有夜风吹来,左右摇摆。要将羽箭准确地掷入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后生中却不乏好手,能掷中的大有人在。顾青他们刚好赶上第二轮,皆是先头掷中的要再行比试,小子们喝了酒,各个胆大妄为起来。
先上来一人,叫了声土话,旁的人起哄他,顾青不明所以,但见人群里随即被推出两个高个的来。两人挠挠头,站到了投掷者和箭囊的正中间,这是当人形屏风隔开靶的意思。不知怎么让顾青想到了罚点球,可球门多大的框,这三个箭囊才多大。
那投掷之人,往前测步,走了个来回,又举手比划了一阵,这才聚精会神,准备开投。
“咚。”箭矢完美飞出弧线,正中右路的箭囊中。
众人叫好,有人更吹起了口哨。
很快又上来一人,此人高举箭矢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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