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第14章


酉时过后,忙碌了一天的哑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自精简了凌府佣仆人员的数量后,空出不少下人房。哑姑得以独住一小间。
她打了水,准备洗漱。关上门后,她自枕下取出一面小小的铜镜,搁置在屋内一张陈旧简陋的小木桌上。
搬来小杌子,她就着微弱的烛光,看着镜中那张丑怪的脸容。
真是丑呵!
少顷,她伸出手摸上一侧的发鬓,手指停留在某处,熟练的揉摩了会,轻轻“撕拉”一下,揭下来一块面皮。。
原来竟是戴着一张人&皮面具。这张面皮虽是丑得不堪,却不失为一张精巧绝伦的面具。
制作得惟妙惟肖,莫怪乎能以假乱真!至今没有人能看出破绽。
取下面具后,铜镜中的脸姿容秀雅。原本的鹅蛋脸,因着过于消瘦而变得巴掌般大小。小小的脸儿,搭着瘦弱的身子骨。瞅着弱质纤纤,韵致楚楚,别有一股惹人怜惜的美。
不得不说陈婆子还是很有些观察力。只她想象不出人&皮面具的精妙,不然,一准能猜出哑姑正是那“死去”三年的凌夫人——何湘,凌逸初曾经的结发妻子。
何湘愣怔的望着镜中的自己,不必看她也知自己的面色苍白得吓人。三年前,她死里逃生,命是保住了,却是元气大伤。
面庞再也没能红润起来。便是吃了很长一段时日,时大哥专为她精心配制的珍贵的滋补丸药,也补不过来。
不可思议的是本该最受血亏影响的头发,居然光亮如初。好似所有的补药都补在了头发上。
何湘木愣愣的看着镜子,她的眼睛黯沉,再不复往日的晶莹灿亮。
为什么要到凌府来?这个她永生永世不愿再提及的地方。
三年前时大哥应她所求,带她出了凌府。为了给她调养,又带她去了临城邬依村。
她后来选择不告而别,只因不想再拖累于他。即使时大哥从不曾开口说过什么。然身为女子,时大哥对她的心意,她又怎么会看不出呢。
那事发生前,她沉浸在凌逸轩为她织就的“美好幸福”中未及觉察,但事发后,时大哥为她所做的一切,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正缘于此,她更加不能拖住他,浪费他的时间,让他白白消耗了光阴,误了年华。
她已是心死之人,身躯残破。他对她的好,她无以为报,是以,不能心安理得。
因而,当时她身体略有恢复,她便悄然离去。
只天地之大,茫茫人海,她亦不知何处是她的归途。
老家是不能呆了,凌逸轩必然会派人守在渝州。
她于是有若一缕孤魂,无目的的飘在这人世中。
她顺着路走,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面孔。哪里都不是她的家。
早已僵冷死寂的心,愈形空洞。她不知为何而生?!
倾注了她全部的爱与期盼的孩子没了,她以为是今生良人的那个人,全无征兆间,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击打得她昏天黑地!抽走了她所有的生机!
时大哥其实不该救她。她这样一个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的人,空活着独活着有甚么意义呢?!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终于有一天,她投了河。她的生命无以为继。活着的每时每刻,都是熬煎,如身在地狱。死是解脱。另一个世界里有娘亲,有爹爹,还有她那苦命的孩儿。
可是,她仍然没有死。。
临江的一对渔民老夫妻救下了她。
两位老人家心地良善,为人慈蔼。非常的关心她。对她百般照料,直道:“蝼蚁尚且偷生,姑娘啊,无论怎样,命是自个的,你自个都不疼惜,怎么对得起生养你的爹娘。他们辛苦的养育你,不是为了让你这般轻贱这般糟蹋自己的。”
她的眼泪刷刷而下,如斯朴素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懂?!只是人若是能活得下去,谁又会想着寻死呢?
她没有告知那对老夫妇,她所遭遇到的事。再三婉拒了老夫妻的挽留,并发誓绝不会再度轻生后,老夫妻同意了她离开。
她随即来了梁城,这个她曾以为此生永不会再踏足的地方。
第14章 这样一个男人
老夫妻的话提点了她,她想,她必须得拿回沁玉珠,以告慰爹爹在天之灵。
沁玉珠是何家祖传之物,是爹爹生前视若生命的珍宝。她不能留给那样一个人!
他不配!
她要拿回来,埋在爹爹坟头。
另,当日突如其来遭遇重创,她措手不及以致心如死灰,根本不想问他缘由,问他何以要那般害她?
那时,她只觉得事实已然摆在面前,无论他是出于何种原因,他终是对她们娘俩下了手。
虎毒不食子,他连他的亲生子都能下得去手!
他怎么能!
他怎么就能下得了手?!
她一直深爱着的人,她的枕边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时间能重来一遍,她惟愿从来不曾认识过他,从来不曾爱过他。
她而今已是死过两回的人了,既然老天留着她的命,那么,她不妨弄个清楚,他那般做的意图究竟是为了甚么?!
为什么他不要他们的孩儿?他的态度转变得太快太突兀!她记得很清楚,当初他得知她有孕时,那一脸的惊喜。
简直欣喜若狂!
他兴奋的当即抱起她连着转了好几个圈,朗声大笑。那清朗开怀的笑声,随着温煦的清风在空气中飘荡,久久不息。
他性子沉静自持,罕有笑得那般纵情,那般恣意的时候。
他的眼角眉梢都是笑,喜气洋洋的俊脸上,说不出的心满意足。更有一股独属于男性的孩气的得意与自豪。
待冷静下来后,他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紧张。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坐到他腿上,上上下下的瞧,末了凝住她的脸,神情懊恼,语气担忧的问:“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嗯?刚才转圈圈,会不会伤到他(她)?孩子会不会有事?”
直到她再三表示,她没有任何不适,他才如释重负,安下心来。凝望着她的眸光里,满含深情。
他说:“湘儿,我好高兴!”
他说:“湘儿,我希望是一个女儿,一个象你的女儿。”
她害喜症状严重,孕吐不休。他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
有一回,她晨吐得格外剧烈,他在一旁拧着眉看她,急道:“湘儿,咱就只要这一个,以后都不生了,不生了!”
他说得认真,白皙的面皮因焦急泛起薄红。堂堂一个世家公子——凌府的独生子,跟她说只要一个孩子!只因心疼她孕期辛苦。
原本就对她呵护备至,而那些日子,他更是恨不能将她当菩萨似供着。一个大男人,天天蹲在内宅守着她。
彼时,她觉得自己实在好福气。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心目中最优秀最出色的男子,是她的夫君。
他对人冷淡,惟对她亲密柔和,爱意拳拳。他疼她宠她怜惜她,想她之所想,忧她之所忧。喜忧共担,自来悉力护她周全。
有夫若此,妻复何求!
她肚子里孕育着他的骨血,他们共同的血脉,共同的宝贝。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哪里料想,前几日还喜眉笑眼,性急的贴着她的肚皮,希冀能感受到胎动的人。会亲手给她端来堕胎药,哄着她喝了下去。
她回头想了无数遍,不能自控的想。
她肯定,他对那孩子曾有的期盼与欢喜不是假的。
所以,这其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起出事前两天,他罕见的没有陪她,而是行色匆匆早出晚归。回来后,也不说话,只抱着她失神。
问他,他却是摇头不语。她只道他是累了。偌大一个凌府需要他撑着,家大业大瞧着光鲜体面,十足威势。但同时也意味着要付出更多的心力,去维系去打理。
之前三年,他坚持陪着她在渝州老家为爹爹守孝,对凌府几乎是撒手不管。。幸得有个精明强干,对凌家忠心不二的老管家,替他守家。兼之,有时大哥从中帮衬,为他守成。
守孝期满后,她主动要求他带她回梁城凌府。爹爹已撒手人寰,何家只剩她一人。而她跟了他,便是他的人。
她舍不得折他颜面,让他无谓的背着入赘的名头。他横竖都听她的,真个事事依顺,只要她高兴。
回了凌府,他要接手的事务繁多。偏又遇上她怀了身孕,孕吐得厉害。他于是执意要陪在她身边照顾。
不管她如何劝说,都不肯改变心意。只说:“不看着你,我不放心。”
但凡牵涉到她的身体,他就会变得固执。只认准对她好的。在这点上,她拗不过他。
出事前一晚,她睡到半夜,迷迷糊糊感受到,屋内亮起了琉璃灯,有视线正盯着她。
睁开惺忪的睡眼,她看到他正垂头定定的瞧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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