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夫人》第69章


身,家私微薄,无所畏惧,只有像是蒍章这样仕宦几代却根基不深的大官,才有蓄奴的顾虑,难怪一个劲儿给子元使眼色。
妫翟紧皱眉头,思虑片刻,有了主意,反问彭仲爽道:“敢问令尹大人,叛国谋逆者以何为惧?”
彭仲爽道:“因极刑而惧。”
妫翟听罢这话,转头对熊赀道:“大王,令尹大人已予提示。匪盗惊惧皆因有刑可据,而蓄奴不报者无惧,皆因无例可循。若要国家大治,郢都有序,须有法可查。法以刑为佐,是以正也。”
彭仲爽点头,道:“大王,夫人所言极是。”
熊赀也道:“嗯,元妃言之有理。听闻斗丹饱学多才,善法理,不如命其撰法典,以减仆区。众卿以为如何?”
子元等都曰“善”,但妫翟却不应允。
“大王,臣妾以为不可。斗丹虽才,却远在僻壤,对郢都之事一概不熟,尚需历练。若贸然撰法,恐惹非议。”
“元妃所言有理,依你之见,何人可行?”
妫翟心说,如让斗丹担此任,便要斗丹陷入了郢都贵族的倾轧中,如果说了她的意见,不免有强出头的嫌疑,目前自己对楚国的政务尚不熟悉,每一句话都要十分用心才可。她权衡再三,道:“臣妾侍奉君之前,尝闻令尹大人与莫敖大人高见,每每赞服不已。曾听二位大人谈及苋喜与鬻权两位大人,素以正直清廉着称。臣妾想,公正之事由公正之人主理,方能息国人之怨,因此莫若苋喜着法,鬻权执行,如有违法不尊者,按律处置。”
子元听妫翟言语中赞许他,心内不免飘飘飘然。彭仲爽听夫人提出让苋喜着法、鬻权执法,则目露精光,暗自佩服:好一个聪明谨慎的女人!
熊赀有了主意,道:“孟林,宣苋喜、鬻权进宫晚膳,寡人要把这事交给他们去办。寡人以为,此法便叫‘仆区之法’,如何?”
臣僚叩拜,齐齐赞道:“大王英明!”
待彭仲爽等人退下之后,熊赀独留下妫翟,无限爱怜地看着她,道:“你放心,伐蔡之事寡人不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还欠一个好时机。齐小白蠢蠢欲动,陈蔡不过是跟屁虫,这样的时机不需等太久!”
妫翟听罢此言,浅笑道:“大王高瞻远瞩,臣妾望尘莫及。”
熊赀听罢此言,道:“秋侬,你对我服服帖帖,寡人反倒觉得缺了什么似的。”
妫翟抬头,眼中清澈,轻轻地说:“臣妾只想做个好妻室,再不想做无根无依的苦命人。蔡侯贪我美色而肆意羞辱我,不过是仗势欺人;而我母国不闻不问,亦是欺我父母早亡,无依无靠。今日到了楚国,只想受大王眷顾,不想出错……”
熊赀听着这期期艾艾的话语,心里怜惜,搂过妫翟,安抚道:“你放心,在我这里,寡人断不会叫你受委屈。”
妫翟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吓了一跳,慌忙挣扎开,抬眼看了看外面,低低的说:“大王,这里是正殿……臣妾先告退。”她依礼退下逃出殿外。
妫翟正往回走,蒍吕臣不知何时站在必经之路上,见她过来,俯身道:“请夫人留步,求夫人救我父亲一命!”
妫翟装作没听见,只径自往往回走,蒍吕臣一脸尴尬,跟在后面央求道:“夫人若愿设法,日后奴才愿躬身效劳。”
妫翟停下身,似笑非笑说道:“我一个弱质女流之辈,刚到大王身边比不得你们,尚需你们父子支持呢!”
蒍吕臣忙道:“微臣为犬马,只要夫人有用得着的地方,以后请尽管吩咐,我父亲之事,请夫人赐教!”
妫翟点头,正色道:“大王行事果决,苋喜大人又是出名的硬脾气,所以要你父亲绕过这一关是不可能的,唯有在两位大夫修纂法典之际,将私奴遣散,躬身践行,消却大王疑虑。否则过了这时机,有莫敖大人进言,只恐你父亲在劫难逃。回去告诉你父亲,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蒍吕臣道:“夫人之恩,孟林铭感于心。”
妫翟道:“铭感于心就算了,本夫人对虚无的承诺不感兴趣。谨慎当差吧,自有你的用处。”
蒍吕臣诺诺称是,看着夫人消失在回廊走道里,极为感激妫翟的出手相助。蒍吕臣跟随熊赀已有几年,一直听闻妫翟的各种传言,今日听了她的话,心道:“人家把夫人说得千姿百态各式各样,你必须走近了才知道,夫人真是一个罕见的奇女人,不同于丹姬之流,心思绵密说话又句句有的放矢。”
当苋喜与鬻权为熊赀认真修纂《仆区之法》之际,蒍章果然将私奴遣散,主动向熊赀坦诚。法治之事开了好头,熊赀宽恕蒍章过失,嘉许他识大体。仆区之法因蒍章的牵头,进行得顺利,全国上下很快就肃清了私奴问题。
《仆区之法》颁布后,成为了楚国史载第一部系统律法,规定郢都私奴凡垦荒五年以上者皆可脱离贵族的制约,独立成户。楚国国库得以充盈,王师得以壮大。至此,熊赀更加信赖妫翟,无论大小事皆要问她的意见。妫翟深知自己所学与楚国贤者尚有差距,不敢懈怠,她白天照旧侍奉御前,晚上帮熊赀着典做些辅助工作,除了呆在议政殿便是住在内廷里,事事勤勉,久而久之,熊赀都习惯了。
丹姬嫉妒妫翟能侍奉正殿,到熊赀那里闹过两次,但见熊赀也不常去妫翟处留宿,倒经常往她这里跑,心里欢喜,就不再闹了。
盛夏时节,公子艰已经牙牙学语。邓夫人风烛残年,熊赀大悦御封其为太子,为长子举行盛大册封仪式。不足周岁的王子册封为太子,这在楚国史上十分罕见。妫翟地位日益巩固,与群臣之间的关系一步步融洽。丹姬虽有专房之宠却一直没有子嗣,与妫翟的位高权重比起来,不免危机感逐日增加。
楚国在南方灭息国伐蔡之时,东方的齐、鲁两国也在动脑筋意欲扩张。齐桓公思虑与鲁国几争长短均无好的结果,意识以暴力的形式要号令天下委实不易,不如假借周天子的名义笼络诸侯,再各个击破。是以,齐桓公遣使者入洛邑迎娶天子之女王姬,获得天子的信任,随后又在周僖王登位之时以重礼道贺,获得天子嘉奖。随即,齐桓公听取管仲的意见,会盟鲁国,结束因插手宋国宋万之乱而引起纷争,重修旧好。这一举动不仅令有坐山观虎斗之意的郑、蔡等国有些出乎意料,也麻痹了自视甚高的鲁国。
周僖王元年(公元前681年),齐桓公以天子名义会盟陈、郑、宋、蔡、邾等国于北杏(今山东东阿),意欲商议宋国暴乱之事。齐国声势浩大,各国不敢怠慢,国主不假他人,亲自出席。
邾国与遂国是鲁国附庸国,北杏会盟本来没有他们的份,但是齐桓公为了交好鲁国,特意让邾国与遂国参与。遂国向来安分守己,婉拒会盟,而邾国却洋洋自得地跟来了。在清水河畔,诸侯商量大事之余,也要谈些风流韵事以增谈资,蔡献舞与息夫人的一段公案就少不得被人拿出来笑话描绘一番。
邾国国主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一开口就得罪了陈、蔡两国:“蔡侯对姑母家的表妹们当真是念念不忘啊!依蔡侯看来,是蔡夫人貌美,还是息夫人更美呢?”
陈宣公听此言,怨恨地看了蔡献舞一眼。蔡献舞面色难看,饮酒不语。宋桓公打圆场道:“蔡侯风流倜傥,寡人若是美人也要多看两眼,何足为怪?这世上投怀送抱的事原本不少啊。”
宋桓公原本是替蔡侯解围,然而说着无心,听着有意,齐桓公与鲁庄公有些挂不住脸面了,因为投怀送抱的事齐国最多,而鲁庄公还是世子的时候,曾差点与息夫人有姻缘,听到这话更不是滋味。
宋公见状,立即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于是闭了嘴,可邾国国主不会察言观色,仗着酒兴,更肆无忌惮笑道:“宋公此言有理,蔡侯俊美,息夫人娇美,郎才女貌相逢一见,必是相见恨晚啊!”
蔡献舞听到这话,气结不已,大拍案几,骂道:“狗嘴里岂能吐出象牙来!以邾公之智,即便错将鱼目当蚌珠又有何稀奇?”
邾侯不甘示弱,回敬道:“与小姨子苟且,男盗女淫,连狗都不如呢。不知是觊觎美色的人迷了心智,还是教导淫妇的人教导有方!真叫人笑话。”
邾侯的话说得越发难听,蔡献舞轻蔑笑道:“有人说,心如明镜,可照万物。牲畜照镜子又怎么照得出人的样子来呢?齐公,寡人素爱洁净,不喜与牲畜同座,告辞!”
邾侯的话也刺伤了陈宣公杵臼,息夫人毕竟是陈国宗女,如今与蔡侯有绯闻,令息国亡国,又为楚蛮生了孩子,这样的丑闻真是折损了杵臼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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