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传》第37章


敢坚忍,大得逞于其国。而公以世不常有之 材,当四海为家之日,君臣相契,有如鱼水,乃顾落 落如彼者,时势异而娼忌众故也。夫国内多故,四竟 多敌,譬彼舟流,不知所届,惟才与智,众必归之, 此管仲之人所以得志也。宋之治体,本涉优柔,真仁而降,此风浸盛。士大夫竞以含糊为宽厚,因循为老 成,又或高谈雅望,不肯破觚解挛以就功名。而其小 人晏然如终岁在闲之马,虽或刍豆不足,一旦圉人剪 拂而烧剔之,必然蹄而断然啮。当此时而欲顿改前辙 以行新法,无惑乎其骇且谤矣。公之所以不理于口者, 此其一也。贾谊年少美才,疏远之臣慨然欲为国家改 制立法,当时绛灌之徒,虽残害之,而未至若是之甚 者,以谊未尝得政,而文帝直以众人待之也,公令闻 广誉倾一世,既已为人所忌,加以南人骤贵,父子兄 弟,蝉联禁近,神宗又动以圣人目之,而寄以心膂, 及横议蜂起,公又悍然以身任天下之怨,力与之抗而 不顾,公之所以不理于口者,此又其一也。( 后略)
章氏此论,言公所以见沮之故,可谓洞见症结。 其言以南人骤贵,娼嫉者众,尤为得问。呜呼!以公 洁白之质,旷远之胸,方如凰皇翔于千仞,岂省有宛 雏腐鼠于其下者耶!而公之失败,竟坐是矣。庄子曰: 中国之人,明于礼义,而昧于知人心。又曰:人心险 于山川,难于知天。荆公惟昧于知人心也。故以遇世 之所谓小人者而失败,以遇世之所谓君子者而亦失败。 论荆公之所短,盖莫此为甚矣!虽然,使公而明于知 人心乎?则且随俗波靡,非之无非,刺之无举,非徒 得徼容悦之一时,而且将有令誉于后世,又安肯以国 家之故,而牺牲一身之安乐闻誉,丛万诟而不悔也!呜呼,吾中国数千年来之士君子,其明于知人心者则 多矣,而昧焉者几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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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新政之阻挠及破坏(下)
元丰八年三月,神宗崩,哲宗立,宣仁太后临朝。 五月,以司马光为门下侍郎,遂尽废新法,且窜逐神 宗朝旧臣,今记其略如下:
元丰八年七月,罢保甲法。
十一月,罢方田法。
十二月,罢市易法。
同月,罢保马法。
元兴元年闰二月,蔡确出知陈州,章X出知汝州。
同月,罢青苗法。
三月,罢免役法。
四月,罢熙河经制财用司。
六月,窜邓绾李定于滁州,窜吕惠卿于建州。
二年正月,禁用王氏经义字说。
四年四月,罢明法科。
五月,窜蔡确于新州。
以上不过举其荦荦大者,其他不复枚述。一言蔽 之,则当时于熙丰所行之事,无一不罢;于熙丰所用 之人,无一不黜而已。范纯仁尝语司马光曰:去其泰 甚者可也,差役一事,尤当熟讲而缓行。不然,滋为 民病,愿公虚心以延众论,不必谋自己出。谋自己出,则谄谀得乘间迎合矣。役议或难回,则可先行诸一路, 以观其究竟。光不从,持之益坚,纯仁曰:是使人不 得言尔!若欲媚公以为容悦,何如少年合安石以速富 贵哉?(见《宋史·纯仁本传 》)昔光尝奏对神宗, 谓安石贤而愎。夫光之贤,吾未知视安石何如,若其 愎则何相肖而又加诸厉也!而新法遂从兹已矣。
新法之当废与否,吾于前数章既详论之,不再赘。 而据俗史所纪,则谓元兴初政,天清地明,全国欢欣, 四夷动色者也。吾不暇与之辨,请引先儒之说一二, 助我张目焉。陈氏(汝锜)司马光论云:
靖康之祸,论者谓始于介甫,吾以为始于君实。 非君实能祸靖康,而激靖康之祸者君实也。夫新法非 漫然而姑尝试之者,每一法立,其君其相,往复商订, 如家人朋友,相辨析积岁弥月,乃始布为令甲。而神宗又非生长深宫,懵于闾里休戚之故者,推利而计害, 原始而究终,法未布于方内,而情伪已胸中如列眉。 故虽以太后之尊,岐王之戚,上自执政,下逮监门, 竞苦口焉,而不为中止。虽其间奉行过当,容有利与 害邻而实与名戾者,要在因其旧以图其新,救其疵以 成其美,使下不厉民,而上不失先帝遗意。斯宵小无 所乘其间,而报复之祸无从起矣。安在悻悻自用,尽 反前辙?前以太后诸人争之而不能得之于神宗者,今以范苏诸人争之而亦不能得之于君实。一有逢己之蔡 京,则喜为奉法,盖先帝肉未冷,而诸法破坏尽矣。 是欲以臣而胜君,而谋之数十年者,可废之一朝也。 是谓己之识虑为能贤于先帝,而昔以为良法,今以为 秕政也。不大横乎!孔子何以称孟庄子之不改父臣与 父政乎?今其言曰:先帝之法,其善者百世不可变, 若王安石所建为天下害者,改之当如救焚拯溺。夫以 神宗之为君,岂政由宁氏,听穿鼻于其臣者,而云安 石所建立乎?安石免相居金陵者八年,新法之行如故 也。安石建之,能使神宗终身守之,而不与手实鬻祠 俱报罢乎?且元兴之戋刂除更张无孓遗,而所云百世不 可变者安在乎?吾恐先帝有灵,目不能一日瞑地下也。 又云:太皇太后以母改子,非以子改父。夫一切因革 所为,告之宗庙颁而播之天下臣民者,吾君之子,不 曰吾君之母也。君母而可废阁先帝行事,是吕后之所 以灭刘,而武后之所以篡唐为周也。人臣而可挟母后 之权弁髦其主,是徐纥郑俨李神轨之共相表裹而势倾 中外也。尚可训乎?况元兴之初,嗣君已十余龄矣, 非遗腹襁褓而君者,朝廷进止,但取决于宣仁,而嗣 君无与焉。虽嗣君有问,而大臣无对,此何礼也?苏 子容危其事,每谓诸老无太纷纭,君长谁任其咎?而 哲宗亦谓惟苏颂知君臣之礼。盖哲宗之藏怒蓄愤,已 不在绍圣亲政之日,而小人之逢君报怨,亦不待章京用事之时矣。何者?人臣而务胜其君以为忠,岂人子 而不务继述其父以为孝?上见其意,下将表异。一表 之于章X,而羁管窜逐无虚日。再表之于蔡京,而为 妖为孽,外假绍述之名而以济其私,而宋事不可为矣。 君实不当少分其咎哉!孔子曰:言必虑其所终,行必 稽其所敝。不虑终,不稽敝,乃举而委之于天,曰天 若祚宋,必无此事。天可幸乎?天而以死先君祚宋乎? 则太甲之颠覆典刑,为天实祚商;而汉惠帝之与曹参 辈,守画一而清静焉,为天不祚汉矣。
王氏(夫之)宋论云:
哲宗在位十有五年,政出自太后者,凡八年,哲 宗亲政以还,凡六年。绍圣改元以后,其进小人,复 苛政,为天下病者,勿论矣。元兴之政,抑有难于覆 理者焉。绍圣之所为,反元兴而实效之也,则元兴之 所为,矫熙丰而抑未尝不效之,且启绍圣而使可效者 也。呜呼,宋之不乱以危亡者几何哉!天子进士以图 吾国,君子出身以图吾君,岂借朝廷为定流品分清浊 之场哉?必将有其事矣。事者,国事也,其本君德也, 其大用治教政刑也,其急图边疆也。其施于民者,视 其所勤而休养之,视其所废而修明之,拯其天灾,惩 其吏虐,以实措之安也。其登进夫士者,养其恬静之心,用其方新之气,拔之衡茅,而相劝以君子之实也。 岂徒绍圣哉?元兴诸公之能此者几何邪?所能卓然出其独至之忱,超出于纷纭争论之外,而以入告者,刘 器之谏觅乳媪,而以伊川请就崇政延和讲读,勿以暑 废而已,范淳夫劝帝以好学而已。自是而外,皆与王 安石已死之灰争是非寥寥焉无一实政之见于设施,其 进用者,洵非不肖者矣。乃一惟熙丰所贬斥之人,皇 皇然力为起用,若将不及,岂新进之士,遂无一人可 推毂以大任之,树百年之屏翰者,而徒为岭海迁客, 伸久郁之气,遂可无旷天工乎?其恤民也,安石之新 法,在所必革矣。频年岂无水旱,而拯救不行;四海 岂无冤民,而清问不及;督行新法之外,岂无渔民之 墨吏,而按劾不施;触忤安石之余,岂无行惠之循良, 而拔尤不速。西陲之覆败孔棘,不闻择一将以捍其侵 陵;契丹之岁币屡增,不闻建一谋以杜其欺侮。夫如 是则宋安得有天下哉?一元兴诸公扬眉舒愤之区宇而 已矣。马吕两公,非无忧国之诚也,而刚大之气,一 泄而无余。一时蠖屈求伸之放臣,拂拭于蛮烟瘴雨之 中,暗暗自得,出不知有志未定之冲人,内不知有不 可恃之女主,朝不知有不修明之法守,野不知有难仰 诉之疾苦,外不知有睥睨不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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