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第116章


杨士奇也来到御座前跪下,“陛下,今日若是大审,便请陛下下旨逮臣的不肖子入狱,陛下移驾北镇抚司亲审,何必在此听越王、徐恭的
一面之词?若不为审案,那便请陛下命锦衣卫放人。”
“放人?”王振质疑道:“不是还要核实身份么!”
“核实身份并非难事,陛下,锦衣卫必有许多人识得杨稷,就算锦衣卫无人相认,把人带到臣面前辨认岂不省事?臣本不想妄言,可是锦衣卫如此行事,臣不禁要问,醉翁之意何在!”
皇上微微一震,目光扫向百官,随即缓缓站起身来,“杨卿,你奉先帝临终之命,辅佐朕多年,劳苦功高,朕怎能对你不仁?杨卿放心,无人会逮杨稷入狱,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留待日后再议。来人!”
随堂太监入内,却被匆匆赶来的马顺抢在了前头。一见马顺,朱祁铭顿时松了口气。
马顺跪奏道:“陛下,臣去北镇抚司亲眼看过了,那人正是杨元辅的长子杨稷。杨稷亲口说,是他指使十余人朝越王的座驾施飞刀的,他还说,他一共亲手杀了九人,指使别人杀了近百人,致伤致残无数······”
“住嘴!”杨荣滚雷般的吼声震得众人耳朵发麻,“锦衣卫滥用酷刑,逼人招供,如此设局,令天下士子心寒!”
皇上静观杨士奇、杨荣片刻,转对马顺作色道:“大胆!不是说只核实身份的么?为何擅自聆讯!”
“臣冤枉!”马顺顿首道:“陛下,锦衣卫待杨稷如上宾,臣回去核实其身份后,领着一帮人赔礼道歉,好话说尽,但杨稷就是不肯离去,臣方才所奏之事全是杨稷自己叫嚷出来的。”
杨士奇伏地泣道:“锦衣卫不愧为天子亲军啊,臣的不肖子落在那里,臣无话可说,而今唯有致仕,方可成全锦衣卫的一片苦心!”
皇上扭头看向朱祁铭,朱祁铭赶紧趋前道:“陛下,臣鲁莽,无意间闯了大祸。臣只受了点皮外伤,却害得杨元辅、杨阁老跟着受了天大的委屈,臣斗胆请陛下移驾北镇抚司,以圣谕安抚杨稷,若杨稷果真受了聆讯,臣愿与锦衣卫同罪!”
······
马顺引路,君臣百余人进了北镇抚司,却不去锦衣卫狱,而是直奔一间宽敞的厅堂。
厅堂里灯火高照,酒香四溢,远远可见杨稷完好无损、大大咧咧坐在膳案前,一边吃肉,一边骂娘:“他娘的,锦衣卫算个屁!要老子进来老子就进来,要老子出去老子就出去?休想!不跪在老子面前求爷爷告奶奶哭他个两三天,老子绝不出去!”
听到这番刺耳的言论,君臣再也迈不动脚步了,齐齐停在了厅堂门外。
“老子杀个百十来人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捏死了一群蚂蚁而已!”
这样的话真真切切,出自杨稷之口,落入君臣之耳,令人脊背上飕飕直冒冷气。
“伤了越王又怎样?他又没死,老子说过那是一场误会,莫非还要老子请罪不成!”
如此放肆的话都敢说出口,再听下去,只能污了君臣的耳朵!就见杨士奇面色煞白,急于奔入厅堂,堵上那张烂嘴,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
“也不想想,没我父亲的辅佐,他天子的大位坐得稳么?这江山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杨稷话音未落,就见杨士奇颓然跪到地上,涕泪俱下,而百官眼中愤怒的火焰被瞬间点燃,乌泱泱一大片人齐齐跪下,人堆里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宣判了杨稷的死刑。
“陛下,这哪还有半分的体统律法!若不将此人处以凌迟重辟,君将不君,臣将不臣,国将不国!”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各有解读
连日的大雪纷飞之后,京城终于迎来了一个晴天。
日出时分,京城的各个角落响起了阵阵鞭炮声,从四面八分飘向紫禁城。
朱祁铭步入清宁宫正殿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赐了座,看样子是想留他片刻。
太皇太后的目光不再像以往那般浑浊,凝目而思的时候,目光略显清澈。“奉天殿里好戏连台,百官先是群谏放人,最后变成了群谏杀人,不知不觉间,朝局将因此而大变,是喜还是忧,皇祖母也说不清楚。杨稷昨日伏诛,京城百姓今日就开始庆贺,鞭炮声都传到了紫禁城,吵得人心烦!”
朱祁铭细心揣摩太皇太后的语意,小心道:“若非百官群情激愤,力谏皇上杀了杨稷,杨稷恐怕还会逍遥法外。皇上仁德,只准了个斩立决,让杨稷免于凌迟,不知杨元辅能否感念天子恩德?”
“感念怎样,不感念又怎样?历代顾命大臣扮演的角色各不相同,有废立幼帝的权臣,也有忠心护主的贤良,可是,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辨出忠奸?皇祖母从不怀疑三杨的忠心,只是皇帝有皇帝的心思,皇祖母可不敢断定皇帝的心思是错的,最稳妥的办法,只能是让杨士奇他们受点委屈。好在杨稷的确该杀!”
原来太皇太后是在为帝位的安稳着想!但皇帝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此。想到太皇太后思虑的是涉及帝位的终极权谋,朱祁铭不便搭话,便选择了沉默。
太皇太后习惯性地拿起拐杖在地上点了几点,“你乘人不备,剑走偏锋,才得以让杨稷伏诛,若真在庙堂上摆开场子与杨士奇他们交锋,你恐怕不是对手。”
按套路出牌就落了下乘,自己何必拿自己的短处去碰别人的长处?话已至此,朱祁铭觉得再深谈下去恐怕会令自己不适,便赶紧起身告辞。
太皇太后谈兴正浓,竟拄着拐杖对着朱祁铭的背影追了几步,最后无奈退回座前,颓然落座。
沿宫道一路南行,只须遥望庆元殿一眼,朱祁铭心中就顿感畅然,似将灵魂与肉身的包袱悉数卸下。
庆元殿那边已是一片银装素裹、玉树环绕的妖娆世界,一顶洁白的斗篷缓缓流动,与雪色融为一体,斗篷之下,星目偶尔一闪,一抹亮色极速掠过长长的宫道。
朱祁铭咧嘴一笑,立马加快了脚步,却见常德公主从岔路口突然现出身来,拦在他身前。
“好个越王,你去白云观也不带我,天天食言,也没见你长肥呀!”
朱祁铭急着赶往庆元殿,心中大感焦急,“你放心,我大明从不和亲,哪天真有人出和亲的馊主意,皇上一定不会让他们的图
谋得逞!”言毕就想开溜,却被常德公主一把拽住。
“我说的不是这事!我只想出去看看。诶,听说你在越府练兵,那天带我去瞧瞧热闹?”
朱祁铭顿感一个头两个大,“嘿嘿,常德公主,天气转暖之后,皇上就要替你遴选驸马都尉了,到了那时,你若想出去一睹获选者的真容,我可替你想办法。”
“贫嘴!”常德公主嗔道:“别看你如今是亲王,我照样敢缝了你的嘴!”
“我不能总替你冒险吧?只能带你出去一次。你可想好喽,是眼下去越府看练兵,还是等遴选驸马都尉时再出宫,你只能二选一。”
常德公主脸上飞起红霞,沉吟片刻,扭头就走,随口丢下一句话:“哼,练兵有什么好看的!罢了,这笔账先记着。”
口不对心!朱祁铭摇摇头,动身朝庆元殿那边走去。
刚出大门,就见人影一晃,徐恭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羽林右卫指挥使徐恭参见越王殿下!在下恭候殿下多时。”
又遇见了一个拦路者!想到在宫禁重地与一支天子亲军的主官私下见面,此事犯忌,朱祁铭就想径直离去,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停住了脚步。
罢了,就当是最后一次!
“徐指挥使,你刚刚复任指挥使一职,执掌的是亲卫军,你是天子近臣,不可再与本王频繁接触。”
“是。但紫禁城那条线索该查查了。”
朱祁铭心中一动,凝思良久,淡然道:“羽林卫只是守卫紫禁城的禁卫军,无查案之权,你如何查?记住,从今往后,你把心思全放在天子身上,赶紧忘了我这个越王!”
朱祁铭撇下徐恭,一路来到庆元殿门前,驻足整理被徐恭扰乱了的心情,直到恢复平静后,才跨入殿中。
“妹妹,先生呢?”
吕夕谣从炉火旁站起身来,“我父亲被杨阁老叫住了。”
“哪个杨阁老?”
“杨溥杨部堂大人。”
“哦。”朱祁铭在炉火旁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妹妹坐吧。”
吕夕谣微微扭过头去,目光有些异样,“你身上有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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