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第121章


杨溥眼中有分忧虑,但很快就被亲和的笑意所遮掩。他没有食言,果真第二次请旨将朱祁铭邀入府中,或许是为了彻底释疑吧。
吕希去文渊阁借阅相关文书副本,虽是奉旨行事,但此事毕竟与一个亲王相关,皇上的背书不一定保险,一旦事后被人察觉乘机大做文章,那也是极难收场的,故而杨溥为吕希留了一条后门,一切都在暗中进行,杨溥因此而担上了天大的责任。
“小王决不食言,小王不敢负杨阁
老的一片苦心。”念及杨溥的豁达与担当,朱祁铭心存感激,但一想到常有阁臣随时查阅文书,吕先生不可将文书留在手上太久,若想不为人知,大概只有匆匆浏览一遍的时间,对此,杨溥也是爱莫能助,朱祁铭不禁暗自担忧。
唉,只能寄望于吕夕谣超强的速记能力了!
那边杨溥哈哈一笑,随即脸色一凛,“看来,对这些年来杨士奇、杨荣治国理政的所思所想,殿下甚是不以为然。”
这是试探么?是试探本王的议政能力么?朱祁铭把这样的试探归之于杨溥的好意,或许杨溥是担心自己届时露怯,导致一场破例邀亲王参议的廷议事后被证明完全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吧。
“在小王看来,对如何化解大明的内忧外患,杨士奇、杨荣无所思无所想,一切都是在按部就班,应付而已!他们长于做事,短于远谋。”
杨溥微微一震,“愿闻其详。”
“杨阁老博学,小王不敢班门弄斧。当年,商鞅被秦孝公一纸引入秦国,先以无为而治的帝道相游说,次说以仁德治天下的王道,秦孝公均不为所动。最后,商鞅说以霸道,秦孝公大悦。在秦孝公看来,帝道、王道都不足取,唯有霸道可强秦。”
“商鞅变法?”杨溥凝目而思,“贵室受损,小民受益,这样的变法只有一次,后世不会再有了。想想唐代王丕、王叔文变法,宋代王安石变法,不过是触动了一点小利而已,士大夫与勋戚便群起而攻之,变法或不了了之,或半途而废,殷鉴不远啊!”
这就对了,化解内忧与外患,并非无路可走,而是鲜有人甘愿自己的利益受损,去走真正的强国之路!
“不对!”杨溥猛然站起身来,“战国之时,大争之世,秦国有亡国之虞,不得不行霸道,而如今天下已是华夏大一统,今非昔比!”
“杨阁老,外有虎狼,把大明放在四海来看,如今依然是战国之时,大争之世!”朱祁铭知道,如今大明的处境与当年的秦国不同,大明毕竟没有多个足够强大的敌邦,若是被瓦剌这样的蕞尔小邦给玩残了,那就太悲催了!
“可是,天下大定之后,以法家的术治国,难以持久。”
“霸道难以持久,王道亦难以持久,好在儒家与法家有个共同的祖先,那便是春秋时郑国的子产!”
“宽猛相济?”杨溥落座,随即缓缓摇头,“殿下是想以此议政么?”
“不!明知不可为,小王何必虚议!”
“殿下想议何事?”
朱祁铭淡然一笑,“自然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杨荣不是擅长边务么?”
杨溥眼中掠过一丝疑惑,或许在他看来,一个少年亲王根本就不可能在杨荣擅长的边务上击败杨荣。殊不知杨荣若在他擅长的边务上输给了一个少年亲王,那他还有何颜面呆在庙堂之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关西七卫
长假令前朝那边十分冷清,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三大殿四周不见一个人影,而靠近宫城西墙的庆元殿更是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这里远离了后宫的歌舞升平,也失去了往日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只有一对少男少女坐在庆元殿后殿中,借助炉火取暖,梳理着海量信息,极力让北方边陲的防务轮廓于脑海中趋于清晰。
“西域诸国中,撒马尔罕、亦力把里离大明最近,对大明极为友善,常有贡使、商队前来京城。”吕夕谣凝眸而思,思维稍遇滞阻时,会偶尔扑闪一下长长的睫毛,“大明的外来威胁总在北方,先是鞑靼,如今是瓦剌,哦,从大明与西域诸国的往来文书中,可知还有一个吐鲁番正在兴起,迟早会成为大明与西域诸国的心腹之患。”
朱祁铭不得不为吕夕谣过人的记忆力所折服。她不单对大量的官方文书过目不忘,还能将类似的信息加以归类综合,这为朱祁铭省去了许多麻烦。
纵观各类信息,可以看出,如今的大明与宋代一样,周边时不时冒出一个强悍的邻邦,人口不多,兵员不盛,但个个都是打不死的小强。当年太祖收复华夏故地,还在宋代疆域基础之上大幅开疆拓土;太宗五伐漠北,令胡虏不敢窥阴山。可是自仁宣以来,大明再无什么大的作为,对鞑贼越境劫掠也表现出了惊人的忍让姿态。
如果说永乐末期的以夷制夷不失为一种策略,可让瓦剌、鞑靼互相攻伐,互相削弱的话,那么,如今听任瓦剌吞并鞑靼则完全是一种无原则的妥协退让,是愚蠢的放任之举!
想到这里,朱祁铭对杨士奇、杨荣所谓的智谋更加不以为然。
“妹妹,西北边陲不是还有关西七卫么?何以被瓦剌截断大明与西域诸国往来的贡道、商路?”
安定卫、阿端卫、曲先卫、罕东卫、沙州卫、赤斤蒙古卫、哈密卫,合称关西七卫,因七卫全位于嘉峪关以西而得名。七卫的人员都是投降太祖的蒙元后人,其据守之地属大明的羁縻之地,即大明只管对七卫首领封官赐印,遇大事下达敕谕,日常事务由七卫自行打理,属于高度自治的藩属地。
吕夕谣淡淡望了朱祁铭一眼,随即眉眼低垂,似在搜索脑中的海量信息。“关西七卫紧邻亦力把里,若关西七卫尽力屏蔽西陲,大明和西域的通道便能在亦力把里那边连成一片。不过,我看过七卫呈来的书函,他们屡受瓦剌攻伐袭扰,多次诉诸大明,大明一概置之不理,还斥责他们懈怠,所以,近年来七卫不再向大明申诉瓦剌的强横,七卫竟学着瓦剌的样子劫掠西域使团和商队,还截杀大明的使臣。”
朱祁铭微微一震。关西七卫举止反常,必是与瓦剌暗中有所勾结而各获其利!想关西七卫被瓦剌欺负,自然会请大明为他们出头教训瓦剌,但大明不仅丢下小弟不管,而且还嫌弃小弟无用,七卫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不反噬大明与西域诸国才怪!
朱祁铭忿然起身,“关西七
卫扼守通商通使要道,当年大汉、大唐为控制这一要道而不惜兴兵血战,多少将士埋骨大漠!可我大明的朝中重臣竟弃之如敝履,何来深谋远虑,何来智谋!”
朱祁铭不禁感到深深的失望。只须从往来文书中梳理头绪,回顾大明在边务、邦交上的所作所为,就不难发现,他此前并没有小瞧辅佐大臣,相反,他过于高估了杨荣的智谋。
吕夕谣轻咬嘴唇,似被朱祁铭的一番话激起了共鸣,“看来,还是你说得对,读书要学以致用,否则,读再多的书也只能做做学问,于治国理政并无助宜。”
“嘿,越王,终于找到你了!”
郕王一头闯了进来,瞟一眼朱祁铭,目光很快就定在了吕夕谣脸上,随即就是一阵恍惚。
吕夕谣冷冷躬身行礼,转身快步避入偏室。
“她是谁?”郕王悠然醒过神来,略显惊讶地道。
“吕先生的女儿。”见郕王失态,朱祁铭不知为何竟突然对郕王生出了一丝反感。“郕王兄来此,所为何事?”
“好一个世间罕见的美人坯子!”郕王感叹一番,这才让目光落到朱祁铭脸上,“越王,昨日那个舞娘还在宫中么?”
“我如何能得知她的下落?你去问皇上吧,多半回了教坊司。”朱祁铭淡然道。
郕王摇摇头,“不可能!肯定被皇兄藏到了什么地方。”
这话你也敢讲!朱祁铭瞪大了双眼,简直难以置信,“天子自有天子的威仪,请郕王兄慎言。”
郕王一愣,随即自嘲似地笑了笑,“一不留意,就失言了,罢了,越王,听说教坊司新来了一批绝色女乐,要不,你去皇兄那边请旨,咱们一同赴教坊司瞧瞧?”
你可真会出好主意!朱祁铭暗中腹诽着,脸上却泛起一丝笑意,“此事非比寻常,还轮不到我伸头,非郕王兄亲自出面不可。”
郕王得意地扬起了脖子,缓缓抬起右手,张张嘴,看似就要应承下来,忽见那只手软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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