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顾来时惜今朝》第60章


“如果不饿着,我就会失去活着的一切感觉。”
那几年是那样的黑暗,对任何一个年轻人而言,都难以勉力支撑下去,偶尔寻找刺激也无可厚非。
但是程惜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不贴尼古丁贴片——凡是他父亲的喜欢做的事,他都万分不愿沾手。
只有饥饿这种东西,才能时刻提醒他自己还活着,提醒他自己背负的到底是什么。
很疯狂,很真实,只有程惜才会做的事。
容姨想起这些,轻声叹了口气,走到门口,看见他的卧室,又折回来说:“先生要是不照顾好自己,怎么照顾她?”
听见这话,程惜抬起头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卧室,黑如夜色的眸里不知流转着何种考量。他合上电脑,“那我——”
一阵物体摔落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程惜起身离开,打开卧室门,看见一脸迷茫站在那里的乔忍,还有地上七零八落的物体。
她穿着睡衣,拧着秀气的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程惜走过去轻轻搂住她,同时示意容姨把地上的东西收拾掉。
她大概是差点推翻了桌子,因为那些东西都是之前放在桌面上的。
“这不是我的房间。还有,我找不到我的小画册了,我永远都看不见程惜了。”
她的声音很轻,尾音却打着颤。程惜的身体微微一震,继而感到剧痛。搂着她的双臂不由自主地收紧,可是他说不出话来。
收拾着东西的容姨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他们,心里也替他们难受。她匆匆把地上的物品都收走,关上门站在门外叹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乔小姐才会突然变成这样?
这样让人无可奈何又无法责怪。
“我想回家。”乔忍又说了一句。
程惜把她按在床上坐下,自己半蹲在她面前,稍稍仰起脸看着她说:“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程惜,画册上的那些人,是我的自画像。”
“是吗?”乔忍呢喃了一句,低下头,视线在他的冠玉容颜上游移,试图分辨出他是不是画册里的人。
她睡了一觉,梦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跑出来,把她突然惊醒,心里砰砰跳着,莫名地不安,习惯性地去找她的册子,可是翻遍了整个房间也没看见。
“你看着像吗?是不是一模一样?”程惜拉起她的手覆在自己脸颊上,墨眸一直看着她。
乔忍孩子气地笑开,说:“像。”然后又问:“那你会画画吗?程惜会呢。”
这句话刺进他心里,程惜移开眼,声音缥缈地答她:“会。”
“你画一个自己吧,像我小画册里的那样。”她说着就站起身来,去抽屉里找出笔和白纸,放在桌面上。
她把程惜推到桌子前坐下,让他开始画。
程惜拿起笔,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无害又满含期待的眼神让他心惊。纯白的画纸在灯光下已经成了惨白,指间握着的笔重若千斤。
乔忍站在他身旁,安静地等待着。
一分钟,两分钟,白皙修长的指终于提起笔,笔尖落在纸上。
程惜艰难地握着笔,红唇开始褪色,笔尖顿在原地,动弹不得,寸步难行。他的手开始颤抖,另一只手握成拳,内心的绝望铺天盖地,如雪一般纷纷落下。
他扔下笔,起身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留下乔忍呆立在原地。
为什么要这样逼他?逼一个永远都不能再画画的人重新去做丝毫无用的尝试。
为什么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提醒他?提醒一个曾经爱画如命的人说他再也不能画了。
程惜回到一片漆黑的书房,关上门,坐在桌脚旁,屈起一条长腿,放在上面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再也不能平稳下来。
过了几分钟,一阵压抑的哭声从门缝钻进来,他刚站起来,容姨推门进来,急切地说:“乔小姐说她要回家,她——”
容姨还没说完,他就出去了。走到楼梯口的乔忍被他拉回卧室,房门“砰”地关上。容姨默默地下了楼。
“你要回哪里去?”程惜把她按在门上,两人四目相对,他面有愠色,她满脸泪痕。
“颂颂死了,我父亲不要我,我母亲也不要我,连程惜也不见了,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想回家……”
带着抽泣声的话语从乔忍口中说出来,让他又心疼又难受。
“我不就站在这里吗?何时不见了?”
“你不是他,你不会画画。”
仿佛一把重锤在程惜的心里落下,他眼底阴霾骤起,抓着她的手举到两人面前,说出几近自虐的话:“你觉得,我这双手,还能拿起画笔吗?”
他手上的颤抖传到她手上,乔忍迷茫地看着两人相连在一起的手,豆大的泪珠不断从眼眶滚出来,砸在上面,消失在他们的指缝。
她无从得知,他无从解释。便只能一起伤,一起痛,一起难受到心里流血。
谁清醒谁先败下阵,谁混乱谁陷得更深。
程惜放开她的手,揽过她的脑袋摁在胸口。
乔忍,我求你,换一种方式来折磨我好不好?
4
即便明明相互牵念,时常也有互相为难。
哲学上讲,爱的本质是一种苦难。
世俗之人的爱,常常只及表面;孤独之人的爱,往往触碰灵魂。
可灵魂的本质,就是孤独。
爱与孤独自相矛盾,又要不断尝试和解,结果就是疼痛,疼进灵魂的那种痛。
把她哄睡了,程惜盯着黑暗中的虚空,又搂着她在床上躺了很久,才起身打开台灯,找到自己的手机,给远在美国的许易钦发了条短信,让他联系美国最专业的心理检测机构和最专业的心理导师。
乔忍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他从玻璃杯倒出水沾湿纸巾,轻轻帮她擦了一遍。
高中时除了听他念诗,程惜没见她哭过一次。所以也不知道看她因为其他事情而哭是怎样的感受。
五年……不,是六年了,六年一过,她一哭他就难受心疼。
起初是细微的难受,后来是愈加不受控制的心疼,到现在简直是感同身受的疼。
你怎么变得这样经常哭?是上帝派来让我难受的么?
长指抚了抚她微蹙的秀眉,程惜把她身上的被子掖好,下床离开卧室去了书房。
不单是因为基金会的事情堆积如山,他才睡不着,跑书房来处理事情;还因为乔忍目前毫不明朗的状态,让他觉得整个人都紧绷,脑海里那根弦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他不知道她还记得什么,又忘记了什么。她极不稳定的情绪也让他担心。程惜害怕她突然间想起一切——她母亲说的那些事;也害怕她一直想不起来——关于他们年少的那些懵懂情愫。
如果没有年少时候的羁绊,程惜没有多少把握能扣留下她的心,她那颗堕过深渊、受过重伤、随时准备抛弃世界的心。
想起什么,他从抽屉里找出以前高三在广州住的那套公寓的钥匙。大概是沾了水没有及时干燥的缘故,钥匙圈上面已经生了些锈。
程惜摸着那些铁锈,心里满是酸涨。
乔忍,这些年我踪影全无,你对我的喜欢,有没有生锈?
如果有,我可不可以厚着脸皮拿稀盐酸溶解掉那些锈迹?
如果没有,我又可不可以贪心地要求你继续喜欢下去?
直到爱上,爱上已经爱上你的程惜。
5
虽然昨晚他没理许易钦回复的短信——“怎么,你终于察觉到自己心理不正常了?”,但许易钦倒还算是个会体贴人的,算着时差,早上就给他打电话,通知他已经联系好了最专业的心理导师和心理测评机构。
许易钦问他什么时候来诊治;程惜坐在藤椅上晃着长腿说,你让他们过来,我抽不开身。
许易钦在那边顿时气得想砸手机,他吼了一句,大爷你都心理不正常了还有什么更要紧的事让你抽不开身?!
程惜从茶几上端起茶杯,继续晃着自己的长腿,没答他,悠悠然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到?我希望能够尽快。
许易钦:…………好吧,尽快。
挂了电话,程惜挑眉一笑。拿起早报粗略扫了几眼,继而听见她踩着楼梯下来的声音。
他放下报纸,招手让她过来,乔忍今天穿着一字肩修身上衣,搭上烟绿色中裙,长发扎上去,整个人朝气而养眼,除开那让人无法忽视的黑眼圈。
乔忍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一只手被他拉过去。程惜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她,说:“待会儿用过早餐后,带你去我以前住过的地方。”
她点了点头,想去吧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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