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一片故人知》第26章


可是,思绪纷繁的安俊此刻哪有一丝睡意。他突然一把抓住燕生的手,问道:“如果是你,你还会回去吗?”“什么?”燕生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我是说,如果是你,你还会回到西宁,为国而战吗?”安俊又说了一遍,他的眼睛闪着热切的光芒。“我,我没有想过。”燕生低下头,老实地回答。安俊这才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慌忙放开燕生的手,只是看着他。燕生虽不明白安俊确切的意思,但他强烈地感觉到此时安俊很想听自己说些什么,于是他说道:“当年,二爷去从军,是背着家里所有的人。我燕生去从军,却是为了追随二爷。因为我打小就跟着爷,只觉得二爷到哪儿,我就应该到哪儿。从西北回来,我是带着一身的伤。说实在的,上过战场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燕生是个孤儿,在进入安府前,也过了不少颠沛流离的苦日子。但比起战场的艰苦,却是大大的不同。大将军王那样受军民的爱戴,受西北各族人的拥护,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连燕生的心都是热的。说什么为了国家的统一,为了边疆的安定,这都是大的屁话!在燕生心里,西北战场能让我留恋的不是刀剑和鲜血,而是大家在一起生死与共的赤胆忠诚!如果,大将军王还在,二爷你还在,冯将军还在,其它所有的兄弟们还在,我会义无反顾地回去!”安俊听着他的一番肺腑之言,胸膛也随着一起一伏,显然很激动。“你说的真好!”安俊一面夸赞燕生,一面眼眶里已含着热泪。
燕生的一番话似乎让他更坚定了信心。安俊从怀里掏出一张白底黑字的纸片,对燕生说:“这些年,你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当初,若不是我还想为战场训练战马,你就不会放弃自己的军功,在安府做个卑微的马夫。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难以回报,从今天开始,我要还你自由身。你已经付出太多,以后要好好为自己活着,你还有紫云姑娘在等着你。”说完,安俊把手上的纸片当着燕生的面撕得粉碎。燕生这才知道那是自己卖身的契约,于是跪到地上哭道:“二爷这是在做什么?您不要我了吗?”忽然“咣当”一声响,燕生身上的金钗一下子掉在地板上,主仆二人都是一怔。
正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只听有人说道:“二位大爷,给您们送夜宵来了。”燕生躲在门背后,心中十分诧异,因为自己并为点夜宵。“夜宵就免了。我们已睡下,没什么事别来烦我们!”他故意提高嗓门说,安俊立刻吹灭了房里的灯烛。顿时 ,一片黑暗之中只见点点如霜的月光洒在地上。燕生听到外面没有了动静,以为来人已走开,长舒了一口气,对安俊说:“没什么,楼下跑堂而已。”说完,他正准备重新点亮蜡烛,突然看到门缝下缓缓地伸出一张字条,上面依稀有些字迹。燕生赶紧弯腰把它拾起来,紧紧地捏在手里,等交到安俊手上时,二人才听到一阵下楼去的脚步声。等确定来人已真地离开,安俊才走到窗口,展开字条,借着月光,勉强地看起来。
燕生不便打扰他,悄悄地把屋里蜡烛点亮。“二爷,是谁在传消息?”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图松海。”安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不慌不忙地把那字条放到烛火中间,顿时纸片在瞬间化为灰烬。“怎么会是他哪?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燕生不安地问道。“没什么。”安俊口气轻松地宽慰道,“你别忘了,这里还是在他管辖的范围之内。不过,也别太担心,他只是想让咱们尽快离开,以免夜长梦多。”燕生把金钗重新揣进怀里,愤愤地道:“他能有什么好心?我看,是怕出了事咱们会连累他罢了。”安俊没说什么,闷闷地躺倒在床上,突然想起刚才和燕生说的话,于是口气坚决地吩咐道:“他所虑的也不无道理。你现在已经自由了。明天也不必随我回安府,咱们就此别过吧。”燕生听他这么说,心里如突然被挖去一块般地疼,道:“好歹让我陪您回去后再走,否则我如何放心得下?”“你的本事可是我教的,难道我都保护不了自己吗?”都到了这个时候,安俊反而存心与燕生说笑,燕生则急得在一旁苦苦哀求。安俊一心为燕生筹谋,又从身上摸出一张五百两纹银的银票,对他说:“这是我私下的一点积蓄,虽不算多,但加上你把那金钗当了后的银两,应该可以把紫云姑娘从翠云楼赎出来了。以后的日子,就靠你们两个自己了。”
燕生情知拗不过他,以自己多年来对安俊的了解,他做这一切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想到以后可以和紫云长相厮守,燕生的心里是又激动又不舍。“二爷,您今后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他大着胆子试探性地问道。安俊只是笑了笑,心想:告诉燕生也无不可。于是,低声说道:“如今西北尚未太平,狼烟又起。岳仲琪新帅上任,若没有个知悉内情的人帮衬,恐怕也只有摸着石头慢慢过河。西北如今的局面是大将军王当年打下来的,我安俊也参与其中。虽然,我和岳仲琪只有几面之缘,但到帐下谋个参军之职应不算过分吧。”“您,您这又是何苦哪?”燕生明白了他的心意,几乎要哭出声来。安俊严肃地说道:“我的心意已决。你若能理解,那也算这么多年没有白白地跟着我。”燕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如巨石压顶一般透不过气来。他抬起头,只见窗外月到中晚,分外清明……
☆、尾声
紫禁城中的皇帝突然猝死,原因诡异,举国愕然。辅政大臣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取出先帝密旨:宝亲王弘历为新的帝位继承人。此后不久,新君登位,大赦天下,奉世宗皇帝灵柩于清西陵之泰陵。
许多年后,京城的百姓们还十分清楚地记得那桩发生在高宗皇帝即位后不久轰动一时的血案。说起案情来,倒不复杂。朝廷官员图松海在自己的府衙内,被人如探囊取物一般割去首级,当场殒命,尸身还被扔到了护城河里。案发现场,除了死者本人的血迹之外,竟未留下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光天化日之下,究竟是谁胆敢戕杀朝廷命官?高宗皇帝一获悉此案,便亲自下旨命大理寺和刑部联手查办,以求迅速将凶手捉拿归案,以正视听。
然而,图松海生前贿赂朝廷官员,私下收受钱财,在公务上徇私舞弊的大量证据却在办案过程中被意外发现。朝野震动,龙颜大怒!图松海的主簿薛师主动投案自首,声称图松海是被仇人所杀。与此同时,大理寺会同刑部在京师内外仔细搜了个遍,也没发现凶手踪迹。虽然,官府办案方面毫无进展,民间的流言蜚语却甚嚣尘上。那段时间,京郊一带常有一名武功高强的侠客出没,他专干劫富济贫,诛杀强盗和马贼,保护进京商贾安全的义举。据说,此人轻功了得,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剑法精湛,数招之内即可取人性命。人们纷纷猜想,很可能是这位江湖侠客为民除害,杀死了贪官图松海。然而,民间传言毕竟没有确实的证据,官府也不愿轻易与江湖人物扯上关系。万般无奈之下,此案久拖未决,只能抓了薛师和图松海的幼子收监在案。为此,大理寺和刑部官员差一点在皇上面前丢了乌纱帽,那是后话了。
“有人说,是我们安家找人杀了图松海。嘿嘿,这怎么可能?”傅秋看上去比过去老了很多。说这话的时候,他正躬着身子掏出一大串钥匙,哆哆嗦嗦地往锁眼里插。“我跟你说,其实里面也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是人去楼空而已。”燕生从他说的最后几个字里听出了些许悲凉,他转过头去,不想让傅秋看到自己其实与他一样伤感。燕生注意到大门上残留的封条,落款处写着“壬子年”。他并不知道,那个图松海是如何告发安俊,以至累及整个安府倾覆的。站在照壁前,又勾起傅秋许多往昔的回忆,他语气沉痛地对燕生说:“图松海参了二爷一本,老爷获知消息后,却遍寻不着他本人,还以为他弃家出逃……先帝最恨臣子勾结,马上降旨斥责老爷教子无方。一气之下,老爷病倒了。老夫人及阖府家眷皆知,一旦罪名坐实,必是难逃抄家厄运,不由得心乱如麻,坐立难安。”“难道朝廷之中就没有人替二爷说话吗?”燕生有意识地用粗壮的胳膊夹紧着一个方方的木盒。傅秋斜眼看了他一下,说:“你怎么想得如此天真?虽说官官相护,可那也得看情况!当时,先帝给我们安家定的罪名是勾结罪臣,意图不轨。谁还敢说话?能不背后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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