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祭》第83章


(2)
次日上午,灵官、猛子、莹儿去下了种的地里打土块。五子又放火了。火刚着,便被憨头发现。五子一溜烟跑了。憨头扑灭火后,仔细翻着那些燃过的麦秸,看看留没留下火种。毛旦摇晃着身子过来了,一路冒着怪声:
往前瞭——来是戈壁滩——
往后瞭来——是嘉裕关——
两边看是两架山——
抬起头——来是一绺绺天……
看到憨头,毛旦开玩笑道:“哎呀,憨头,好你个憨头。你还消闲个啥哩。你咋放心叫你媳妇和灵官在一起干活?你可小心呢。棉花见了火要着的。嘻嘻,留神人家插上一腿。”
憨头不理毛旦,只顾用铁锨拨拉那一堆堆麦秸。
“咋?不信?我可亲眼见他们亲亲热热说话呢。那个亲热法,嘻嘻,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哩。……哎,咋不见你媳妇和你那样呀?”
憨头黑了脸,低声道:“闭上你的臭嘴!”
“哟,我的嘴当然臭。可灵官的不臭。对不?人家可嘴唇红丢丢的,牙白汪汪的。你也不怕他们那……个那个……”毛旦见自己的话有了反应,越加有了逗引他的兴趣。
憨头抬起头,眯着眼,一字一字地说:“你再说!再说!”
第十五章(3)
“嘻嘻,你怕啥?小叔子搞嫂子,世上好少的。再说,哪有啥呢?拔了胡萝卜,有窝窝儿在呢。”
“你个驴日的。”憨头低哮一声,扔了手中的锹,豹子似扑了上去,按倒毛旦,一下下扇他的脸。“叫你说!叫你说!”扇一下,说一句。
毛旦挨刀的猪一样叫了几声,说:“我开玩笑。你当真呀?哎哟,你当真呀?哎哟,好心不得好报。哎哟。”
憨头连扇了十几下,才住了手。毛旦的脸颊红了,高高地肿了。他爬起身,捂住脸道:“好个憨头,你真打呀。你真打呀?日你妈,开个玩笑,你真打呀?”
憨头黑了脸望地面,鼻子里出着横气。
灵官们收工回来,听到毛旦嚷嚷,又见烧残的麦秸,吃了一惊。毛旦说:“你说灵官,我不过开个玩笑,他真打我,赏了我好几十个饼子。你说,这憨头。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啥玩笑?”灵官问。
“我只说--”毛旦刚说了三个字。憨头又怒哮着扑了上去。毛旦早有防备,兔子似跳远了。“我只说……”,他又刚说了三个字。憨头拾起铁锹,向毛旦投去。毛旦朝旁边一跳,锹头竟将一棵小树铲折。毛旦唬白了脸,不敢再绕舌,走一步,跳几跳,逃得很快。刚转过墙角,又听到他那牦牛嗓子的吼叫:
“往前瞭——来是戈壁滩——
(3)
望一眼灵官和莹儿的背影,憨头的心绪很复杂。他长叹一声,双手抱头,仰面躺在麦秸上。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病。在他的印象中,莹儿不是实体,只是个飘飘忽忽的影子。他一刻也没有抓住过她。无论想到她,看到她,还是摸到她的时候,总是这种感觉,觉得她总有一天会飞走,像上天的气球一样渐渐消失在碧蓝的空中。她很使他自卑。绝不仅仅是自己有病的缘故。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好,文静,美丽,总是那么悄声悄气地飘来飘去。她仿佛没有烦恼,没有脾气,甚至没有形体。他有过许多难堪的无地自容的时刻,她依然是那么静静地劝慰,声音也是那么悄声没气柔到极致。没有一点埋怨的意味,甚至没有叹气。他在感到温暖的同时,又感到一丝悲哀。他知道这意味着他对她没有吸引力。一定是的。他那么蠢,木讷,连走路都笨笨拙拙,显不出一点潇洒。他很羡慕灵官走路时的那份洒脱,可他做不到。他仿佛天性中就没有洒脱的基因。在无人处,他也试着走过几步,但马上就红了脸。
没治。我天生是个榆木疙瘩。他越加感到自卑。
憨头认定自己配不上莹儿,就像他也知道白福确实配不上兰兰一样。他的心上永远压着一块石头。无论想到妹妹,还是想到莹儿,他都有这感觉。对妹妹,他不配做兄长;对莹儿,他算不上个丈夫。他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个人。他后悔当初父母提出换亲时他没有强烈地反对。当时,他也觉出了不般配。但他爱那个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有个玉雕一样秀气鼻子的姑娘呀。真的。想到她,都透不过气来。结婚那天,他不停地问自己,这是真的吗?梦吗?他一下下咬自己的舌尖。咬痛了,觉得是真的;不咬了,又觉得是梦。他就那样在梦梦幻幻的感觉中进入了一个难堪的境地,终而进入了痛苦。
第十五章(4)
婚后三天,他一直不敢碰裹着被子睡的莹儿。他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也不敢。第一夜,他听到了莹儿的叹气。他怀疑她在叹自己嫁了这么个蠢货。他想,一定是这样。难怪她叹气。这一想,便越加小心地屏息,受刑似保持一个固定的睡姿。他怕翻身会吓了她。
第四天晚上,他之所以敢碰莹儿,是因为白天北柱他们的调笑。北柱问新媳妇叫了没?憨头不解啥叫。北柱解释说舒服得叫呀。问她是不是“舒服得不敢给娘家人说”。他说他女人第一天就叫“要死了,要上天了”。他因此怀疑她是个烂货。没叫?那是你功夫没到。功夫到了,她不叫,由不得她。哈,男人干的,就那个味儿。女人不叫,奸尸呀?北柱说。
那天夜里,憨头惊奇地发现,莹儿在灯光下脱了衣服。前几夜,她总是在熄灯后才窸窸窣窣。今夜,她那么自然地脱了外衣外裤衬衣,只穿着背心儿和红线裤钻进了被窝。他觉得她看了他一眼,但马上便又怀疑她是不是真看了?然后,她灭了灯,依旧长长叹了口气。
憨头觉得心用力砸着胸膛。咚咚声很大。他眼里是一片耀眼的红。那是她红线裤的颜色。奇怪的是,最叫他激动不已的是她线裤的颜色,而不是裸露的肌肤。那红色一直进了他的心,又在腹里荡了起来。血液也燃烧了。
他的手臂伸缩了多次。每一次伸缩都使他的精神趋于崩溃边缘。心似滚雷,象要破膛。耳旁分不清是洪水还是雷声。他快要窒息了。于是,他一次次退缩了。而退缩后又马上恨自己。因为那每一次前伸,都是一毫米一毫米相接而成。每一毫米又几乎耗尽他全部的生命能量。积蓄一次,消耗一次,无数次艰难行进,却一次次无功而返。这使他懊恼万分。就这样,在第四个寂静却又喧闹无比的夜里,他把心挑在指尖上,伸伸缩缩到后半夜;才触着了那个咫尺天涯的被窝。
莹儿没有动,没有迎合,甚至没有反应。但因终于捅开了那张纸。他的身子随后挪了过来,钻进了她的被窝。他惊喜地觉得她也抱住了他。
他一直闹不清楚自己的病究竟是何时得的?一触到那个滚烫的身子,他就虚脱了。仿佛体内的血已经沸腾激荡到了极点,一挨她的身子,就崩溃而出。那真是崩溃。他的激情、他的快乐、以至他的自信都随这一次崩溃而全面崩溃了。他浑身是汗,口干似烤。听到她不堪重负的喘息后,他觉得连挪身子的气力都没有了。
天呀。他记得自己叫了一声。
他就这样彻底地崩溃了。他无法占领他应该占领的那块土地。无论有多少激情,他都无法。渐渐地,连激情都没了。
他一直在探究自己的病因,但一直不得要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岁数大了;又怀疑是不是那夜太急了;但他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在十年前的某个夏天在大沙河救一个落水的丫头时得的。他记得他浑身是汗。跳进冰冷的水里时,他觉得体内钻进了许多东西。最明显的是脚心里有条冰冰的虫子一直钻到腰里。他从此感到腰疼,尿憋,发冷。这症状,好像没有彻底消失。
第十五章(5)
一滴眼泪不知何时滚出眼角,滚下眼脸。憨头感到一阵清凉。他努力不去想那些事。天很蓝,蓝出一种旷达深邃,空荡荡的高。云在奔驰,很急,象渴极了奔向河边的羊。看一阵云,憨头心里才好受了些。
没意思了。活到这个份儿上。他想。
听到了妈妈喊他吃饭的声音。他起了身。头闷闷地疼。太阳当空叫着。
(4)
吃午饭时,憨头喧了五子放火一事。老顺、猛子唏嘘几句,都说幸好叫人发现,不然点了房子,真是麻达。灵官则被憨头和毛旦的纠纷弄得心绪不佳。他估计毛旦肯定说了他和莹儿如如何何的话。当然,毛旦绝不是有意挑拨兄弟关系。他只是喜欢捉弄别人,“开个玩笑”。吃饭时,憨头一反常态,故作轻松,把放火的过程渲染了一番,仿佛并不把方才的纠纷放在心上,但这正好说明他心里很在乎而极力掩饰。灵官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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