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未黎,光年似锦》第31章


夏未黎噎了好一会儿,终于说:“他现在呢?”
顾瞬间叹了口气:“刚刚散场,楠姐编了个谎,骗着先送他回去了。”停了一停,像是很艰难地开口:“你呢?已经收拾好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这样握着手机沉默,低着头沉默,然后语音喃喃地开口,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我已经在去火车站的路上了…你…不要告诉他……”
“如果可以,我请你永远都不要告诉他。” 
顾瞬间停顿了很久:“你觉得瞒得住吗?”
她不说话,电波之间全是空气,夹杂着各种嘈杂凌乱的呼喝,还有风声,呼呼地灌进来。
终于他停止了劝说:“我尽量吧。你自己路上小心。”
夏未黎连一句“再见”都不想再说就直接把电话掐了。
她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坚决果敢的人。顾瞬间刚才只要再多说一句理由,自己便会毫不犹豫地撕掉车票留下来。
年少的爱慕是可以寂静的,你不会知道十年有多长,你也没有机会再知道。因为以后的岁月,我将永远走在少了你的风景里。
只不过就是街道的另一侧,隔着那一条宽阔的绿化带,叶锦年坐在车上,街边的璀璨霓虹像流光一样在后视镜中飞速退去,渐渐凝成荧光闪烁的一条线,流淌着时间年轮,泛起关于记忆的温暖明黄色。
他记得她说,人生就像一列车,车上总有形形□的人穿梭往来。你也可能会在车上遇到很多你以为有缘分的人,但是车也会有停下来的时候,总会有人从人生这列车上上下下。
汽车停下的那一瞬叶锦年下意识地抬头向上望去,楼下灯火阑珊深处那一团树影皎皎不明,映着房中一点明黄温暖的灯豆,恍惚便是那澄澈晶莹的眼眸,纯净安宁,透着隐隐笑意。
他记得她说,很多时候当你走出混沌污浊的车厢空气,对着那绝尘而去的车辙挥挥手,一转身你能记住的只有回家的路。而在那样漆黑的夜晚,人是很容易迷路的。所以要在屋里点一盏灯。暖黄色的光可以照得很远很远,有了希望,就不会再害怕。
木然地站在门口,推开的一瞬间他似乎没有勇气再走进去。寒粼粼的夜色耀在木地板上,映出自己的影子。他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窗没有关,有丝丝的风透过那不大不小的缝隙飘进来,并不冷,却吹得他微微发抖。他抱着膝盖顺着靠壁一点点滑坐到地上,小乖安静地伏在一边,玻璃珠子清凌凌地折射出他孤寂的轮廓。
他记得她说,一个人的时候,孤单了,寂寞了,那就试着去拥抱自己的影子。这样的话你就会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就会有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他把头侧出窗外去看那泼墨浓郁的夜色,沉沉地化不开,清爽却单薄的微风和空气吹在脸上。正对着自己的头顶有一颗星,亮得粲然生晕,像是一道划破夜幕的闪电,摄人心魄的光芒,让人不由自主地趋退了睡意困倦,抬头仰望着,那样的虔诚。
一如那天她的眼眸,沁着水,亮晶晶地一片,仿佛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沉默良久,却没有再说一个字。
像是猛得清醒了,他一把拉过手机,不假思索地按下了那个电话。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又开始震动,一下一下,震得连全身都在颤。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夏未黎以为又是顾瞬间,只是不敢接,左绕右绕好不容易到了洗手间僻静的一角,确定周围没人了才敢拿起来看,一掏出来,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击中了,大脑瞬间空白,只是怔怔地盯着屏幕上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叶锦年,居然是叶锦年。
是否接听,是否接听,一个字一个字,闪烁跳跃。
手指在空中停了很久,终于还是摁下:“喂?”
一端连线,那么近,那么远,她听着他在自己耳畔唇齿轻叩,咫尺天涯,一别经年。
叶锦年的声音没有想象中的焦急:“为什么要走?”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编什么借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叶锦年在那边接着又问:“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一下?”
夏未黎深吸一口气,心口瞬间就像是冻住了,没有一点知觉:“是…是顾瞬间告诉你的?”
他的声音微微高了一些:“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他不说我就没有办法知道?”
然后就是沉默,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没有再说一个字,急得她几乎快要哭出来,手指颤动,就是没有勇气按下去。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那样痛彻心扉的声音,疲倦而缓慢,就像是钝口的刀刃,一道道反复划在夏未黎心上:“你现在在哪儿?”
夏未黎连呼吸都不敢,屏着气脸涨得通红,只是以为这样自己就不会再听见他说的话。
他听着她的沉默:“我过来找你,如果你真的要走我陪你,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丫头,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再也没有办法继续伪装,整个人重重撞到身后冰凉的瓷砖墙壁上,寒意一层一层透过身上毛衣的缝隙蔓延过来,渗透进血管里。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像一颗没有依靠的水珠,缓缓地顺着斑驳交错的纹路滑坐到地上,嘴唇被咬到出血,唇角汪着一片,只是没有办法再说出一个字。
头顶上的广播里开始放音乐,仿佛是某个电视剧里的插曲,舒缓的女声带着一点点沙哑,旋律从平缓渐渐转向汹涌澎湃:“给我最后微笑,好不好;眼泪也不是解药,你知道;担心你以后,要一个人走;爱变伤口,天长地久……时间有尽头,怎能够再回首,变温柔;千言万语难开口,还压在眉头,却要放开手……”
她把手机贴到自己的唇边:“锦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是自己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那样好听的字符,蜿蜒在唇齿间。
“是我,要离开你了……” 
绵延不绝的旋律仍旧在继续:“忘了多余的内疚,别忘了爱过就已足够;没有不了的情缘,总会有人要先走;忘了动摇的时候,别忘了泪水不会白流;没有不了的拥有,确有回味在心头……”
他终于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像刺猬一样把自己藏起来……”
夏未黎等不得再多听一句,猛地把手机翻过来拆下电板,SIM卡被抽出来,公共洗手间里暗腾腾的不见一丝光,金属底壳卡得紧,费了好大气力才卸下来,一回手用力过猛,在手上拉了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
一张小小的薄片子泛着金属的光亮捏在手里盘弄着,她一咬牙,拉开厕所门把它扔了进去,两只手伏在冲水按钮上,看着那轰隆隆的声音在面前浩浩荡荡地走过,然后走到洗手池前,拿出纸巾一点点才去满脸的潮湿。
走进登车口,有风从那黑洞洞的车道上吹过来,湿湿的有些凉意。夏未黎低下头去看那攥在手里的戒指,跑了一路都不曾松开,直到手心潮湿,粘着那铂金指环上都是汗水。
她把那细细的碎钻放到唇边亲吻,凉丝丝的像冰,舔在舌尖上有些许甜,混着咸涩的汗渍,薰衣草的气息隐隐缠绕,围着她的牙齿打转。
很久很久,夏未黎终于缓缓摊开手掌,借着站台上倏忽远逝的路灯光亮伸出右手,一点点地把它套进无名指的第二个指节上。
她以为自己会哭,牵了牵嘴角,却是笑了,笑得安宁平和。
那一下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突然就觉得困了,疲倦一波一波地涌上来,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机械的女声温柔明媚,他手心滑腻腻地渗出汗来,握得太久,一松之下拿不住,咣得一声摔到地上,电板都摔了出来,塑料外壳四分五裂。
床底下露出一页纸卷的半角,他一伸手去拉出来,赫然便是那张报纸,硕大的标题,被夸张放大的高清照片刺痛着视网膜。
多少怀疑多少猜想,现实往往都喜欢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来揭露真相
曾经觉得自己可以很幸福,以为找到另一个适合自己的人,对现实的生活有所执念,不用再去管那些虚无琐碎的飘渺。现在看来自己真的是太过自信,以为给她承诺下那一份根本只有华美辞藻的未来就可以弥补一切。
而事实上除了伤害,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她。
是因为这样,你才选择离开的,对吧?
郑楠一推门走进来,看着一地的狼藉张口结舌:“锦年,未黎她……” 
“别找了。”他把头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眼皮忽然间就粘滞在了一起,不愿意再接触光亮,声音喃喃低得只有自己才听得见,“别找了,别找了,不用再找了……”
“我们找不到的,她…不会回来了。”
原来,每个人都是会累,没人能为你承担所有伤悲,也没有办法再往回走,人总有一段时间要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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