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第29章


她答:“你妈妈。”
“哦,都说了什么?”
她笑,“她说,如果你买了恐怖片的票,叫我千万不要跟你去。”
他霸道的将她的肩揽过来,就像寻常恋爱男女那样拥着她宣告所有权,顺便捡了一粒爆米花丢进嘴里嚼了嚼,睨眼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不怕我告状?”她狡黠地眨眨眼。
他圈着她走进放映厅,刹那的昏暗间,他推她在墙上,不顾被人撞见的可能,啄了一口她的唇,道:“在那之前,我会先行堵住你的嘴。”
说罢,情之倾覆,摧城拔寨。
强言徒自乱,往事不堪寻(一)
仲太太昨天看了一整天电影,身体果然吃不消,今天可算是怠工在床上睡了一整天,临了晚饭的点,才气息奄奄地起了床洗漱吃饭,然后马上担心起儿子的约会。
好在德珍是个叫人放心的孩子,三言两语就让她放下了所有忧虑,搁了电话,稍稍宽了宽心。适逢保姆去应门,不一会儿来了她姓科的朋友。
科敏敏是科家老爷子的 ,上头四个哥哥罩着,排头老小,故而年纪一大把了,仍然是个爱玩的小孩子心性,尤喜八卦。她与仲太太虽算不上是一丘之貉,但也兴趣相投,聊起天来不带磕巴的。
她先是进了门,仲太太招呼道:“你怎么来了,晚饭吃了吗?”
“吃了,有好东西到手,先给你送一份来。”科敏敏个子十分娇小,比仲家装饰用的大胖花瓶只高出一点点,跟进自家门似的,熟络地进了仲家厨房,将泡沫箱子放在光亮的流理台上,保姆递来剪刀,她打开包装带,仲太太将凑过去,看见了里面切取好的金枪鱼块。
科敏敏有个女婿专门经手这些海物,手段明快利落,一条金枪鱼从北太平洋捞上来,从日本连夜空运到上海,再到客人的饭桌上,左右不过二十四小时,当然,价格也十分华丽。
仲太太尤喜金枪鱼 鲜美的肉质,但碍于各种限制,即便家财万贯,想吃时也未必能吃到。科敏敏投其所好,因而哪怕平素嘴碎了些,仍然与仲太太结交了情谊。
保姆不会料理这海产,仲太太兴致一来,索性教了她怎么料理,科敏敏这次极耐得住性子,一直待她教导完了才道出来意。
仲太太让保姆去别处忙,科敏敏低声谈论起来。
远在英国的“过家”有过一位先祖,因担负过清王朝某位公主的教导嬷嬷而著名,王槿鸢也曾受教于过嬷嬷后人,德珍长到七八岁时,孩子顽劣心性最胜,因而被送进了过家调教。
过家的孙辈中多有混血,其中一位叫过云越的,便是德珍后来的未婚夫。
过云越长德珍两岁,父亲是德国人,身有中德法三国血,生得倒是英俊白皙,天资聪颖。那副头脑,说是过目不忘也不为过,三岁弹钢琴,五岁就能奏绝妙之曲,数学亦强,十一岁习完了大学课程。那年德珍才九岁,在过家的厨房里和他迎头撞了满怀。
一到暑假她就会被母亲送去过家,来了两年,一家老小她都认识,惟独只耳闻过这个清隽少年种种事迹。
她尚且不知过云越患有自闭症,他不爱走动,不喜阳光,怕生,极度依赖身边人,喜欢收集安静美丽的东西,且从不说话。
过家人也说不清过云越的喉咙是何时开始失去作用的,他太聪明了,没人怀疑他的沉默是种病。等发现时,为时晚矣。
德珍被这个忧郁而美丽的混血少年迷惑住了,以稚龄审美追求着她心之所向,过云越避之不及,嫌她太过吵闹,总闭门不见。
然而几度春秋,德珍痴心未改,二人的婚事便提上了长辈们的日程。
却又不知怎么的,在订婚后三年,血气方刚的两人大吵一架,德珍负气去了非洲,过云越不知,夜半驾车离郡,夜遇风雨,祸至。亡。
六个月后,德珍从非洲回来,方知自己新寡。
此后,便再无人能入她眼。
仲太太听完,亦是不甚唏嘘,才子佳人当如是,只可惜蓝颜薄命。
科敏敏喝了口茶润润喉,略带讥讽点醒:“仙果儿,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姑娘,克夫命!”
仲太太脸色一变,难得地沉默了下去。
目的已达成,科敏敏不做停留告辞而去。
与此同时,仲寅帛尚不知有人正不遗余力地动摇他情爱的根基,与德珍甜甜蜜蜜地挨着看电影。电影很纯情,讲的是恋爱中人的事,琐碎又温暖,女主角青春靓丽,男主角冷漠骄傲,这就是他母亲为他过滤过所有档期电影后建议他带德珍来看的片子。的确很明快,却又带哀伤。
散了场,他跟着人潮牵她出去,外头的灯一照,他意外地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不由紧张起来:“你没事吧?”
德珍吸了吸鼻子,给了他一记安心的眼神,抱歉去了洗手间。
待她出来,他去牵她的手,“早知道你会哭,我就带你去看那个了。”他指了指动画片的彩色画报。
她被逗笑,依在他身旁往外走。“我们刚刚看的电影,编剧小姐是我新嫁过来的表嫂。”
仲寅帛倒没有注意编剧是谁,男女主角请了炙手可热的人物来扮演,故事也不错,说起来算得上难得一见的国产片,才开始好奇这种题材谁拍的,却听德珍道出幕后之事,不由一愣。
“不过,最近看报纸,发现他俩离婚了。”
时隔她寄给他们的新婚礼物也才几个月而已,报纸上渲染的轰轰烈烈的两个人,终究抵不过揣测试探和怀疑,到头来换来的只有看客的一片唏嘘。
“因为这个才哭的吗?”
德珍摇摇头,浅笑。
她也是最近才辗转收到回礼,是一沓厚重的相片,有电影剧照,巷道静物,有猫有狗,有海有船。其中一张是鼓浪屿上的小店里的便签墙,张贴了千万张爱情的剪影,无数荡气回肠的故事,也只有这张相片背后留了字:强言徒自乱,往事不堪寻。
像是感慨,又像是预言。
她与这个嫂子并无太多交际,但表哥却是她熟悉的,电影尚未公映时他已经炫耀式地的专门发了电邮,附带未婚妻相片一张。德珍看照片里的这女子,评价道:真像一杯 on beach。
但现如今,她恐怕要收回这评价。
一纸婚约满城风雨,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樱桃味的饮料酒,她分明是酒精满满遇火即着的vodka才对。
回礼包裹寄出的日期在他们离婚之前,倘若她准时收到这包裹,体察了这桩复杂的情绪,不知道这对夫妇是否能有另外一个结局。
至于流泪之事,她实在是不知如何形容才好。故事是好故事,却因为她知晓写故事的那人,对那份委屈感同身受。这世上多的是高隐之人,他们不会把自己的伤口揭开给别人看,因为直到世上多的不是医师,而是撒盐的人。
然而这个说故事的人偏偏背道而驰,先是又很又辣地揭开了自己的伤口,却笑着告诉所有人“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个故事”。
德珍不好意思对眼前这个男人诉说眼泪的来由是因了这份孤勇倔强,遑论他会不会不屑一顾,就怕他去深想,惹来无端揣测。
她再审视身边这个人,他的每个吻,都像是要吃了她一样。这样的人,这样的热烈,多少有些灼眼。
然而此刻,她只是淡淡叫了他一声:“仲。”
他回过头来,目光探究,星子的光芒在其间闪烁。
强言徒自乱,往事不堪寻(二)
仲寅帛回了家,父母都在等他的样子,他换了衣服下楼吃水果,仲太太随即问他:“你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为什么这样问?”以他的性格,得罪人不是家常便饭麽?
仲太太看了眼丈夫,“今天达明的姑姑来过了,你和达明还在一起玩吗?”
仲寅帛吞下嘴里的桃子肉,冷笑一声,“都忙,没什么时间。他姑姑都说了什么?”
仲太太却有些为难起来,有卯卯阴婚一事在先,仲太太就带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科敏敏抛出“克夫”这一说,哪怕收不到预期的成效,也会叫仲家一家上下难受上几天。
此时仲太太尚且不知道德珍是岑润荩的孙女,误以为她的“岑”是耳东“陈”,德珍也不特意挑明,若是和仲寅帛没有后文,交代祖辈父辈就成了无用的谈资。而仲太太也没有对德珍的家人多做追究,她以为她有的是机会和德珍坐下来闲聊,一次都把问题问完了,不值当。
仲寅帛看母亲的神色,揣摩科家姑侄应该只是来试探,事实上科敏敏娿只说德珍有过一桩婚事,暂且还没牵扯出德珍和卯卯的“婚事”有关联。
不论他们姑侄棋路走法如何,仲寅帛心里已经有数。
而仲太太担心的也非德珍有过婚事,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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