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风》第18章


布雷特和我们一起去的。她听她妹妹说,毛姆住在萨拉瓦克的拉尼时,他和他的秘书差点被急流冲走淹死。这是那块土地的评价。我们的女主人也对秘书抱有怨恨。毛姆坐在我身边,我问他对当地的印象如何。他不高兴地回答,〃您希望我赞美头戴大帽子的人们吗?〃
于是,我说,〃您想赞美什么,我不知道。〃这时,餐桌上一下子冷了场。然而,吃完饭后,我倒同情起毛姆来。对我来说,他是个在生活中发现不了任何乐趣的不幸的清醒的人。正象许多作家都是这样一样,他看来也是两头落空的人。他叫了点心,吃起来。他不能接受狭小的社交集会,他更不相信广大的人类世界。总之,他只是人生的注释家、批评家。决不会再是什么。
和其他作家见面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劳伦斯和那些人是多么不同,我却是知道的。那些人不用说,确是优秀的作家,但是,劳伦斯是天才。
他的不容分说地、实实在在地存在,他凡事都有自己看法的性格,他的知识和理想等都是从比其他人更有深奥秘密的源泉中流出的。我在读基斯基拉斯和索福克勒斯时更感到劳伦斯是伟大的。他也象这些人一样,在自己的作品上最伟大。在那里,人类的热情膨大、沉寂、混乱、冲突。那里常有死的背景。生命的瞬间被感到象是可怕的行为。象基督教的概念那样,死不是由生而来,也不是随后而来的,它永远存在。我认为,使死重新在我们的生活中生成是大战的巨大赐物。
后来,我们去了瓦哈卡。我们又找了一处带院子的房子。在那里,劳伦斯写了有鹦鹉、科拉斯明、白狗、莫佐的《墨西奇的早晨》。并重写了《羽蛇》、完成了它。这个地方流行着军队传染来的疟疾。气候,他也不适应。
我和莫佐一起上市场。一天,在十字广场的书店里,他拿给我看一幅分明是劳伦斯的画。我在看画里到底画的是什么时,他凝视着我的脸。真吓我一跳。在这样野蛮的地方竟能看到劳伦斯的画这样的文明东西,是挺有意思的。我喜欢逛市场。唯一讨厌的是我在买东西时提着非常破烂的篮子的小孩。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堪忍受的辛苦事。不过,可爱的花和其它东西倒非常便宜。
这期间,劳伦斯在家写作或到外面散步。布雷特每天来。我讨厌她过多地进入了我们的生活。所以我对劳伦斯说,〃我想让布雷特走。〃他忍不住笑了,说我是打翻了醋坛的蠢货。然而,由于我的坚持,布雷特去了墨西哥城。后来,劳伦斯写好了《羽蛇》,但身体却累垮了。后来,他对我说,他原打算用另一种笔法写它。他的病一天天恶化。我去叫当地土生土长的医生,可医生怕给外国人看病会惹麻烦,没来。劳伦斯很不幸,病得比我知道的要重得多。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住在当地的一些英国人和美国人。他们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在各方面帮助我们。这些矿山主和工程师们有朝气,过着可怕的生活。他们不断受到热病、伤寒、疟疾、土匪袭击的威胁,没有一刻时间感到过生命的安全。因此,我渐渐地对他们以此帮助我们的自明性感到兴趣。这是比基督教徒式的要好得多的东西,是完全自然的行为。他们说,这里有一个英国同胞有难,我们能不帮助吗?劳伦斯自己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他阴沉地说,〃如果我死了,请把我埋在当地的坟地里。〃我笑着说,〃不行,不行。那块坟地太破了。你不要想那样的事。〃
那晚,他对我说,〃即使我死了,我不放心的也只是你。其他什么我也不想。〃他那样的天才如此看重我,我感到有些惶恐。想起来都有些不可信。
我给他身上放上热砂袋。这样他的痛苦有些缓和。
一天我们见到了在山里最不开化的印第安部落居住的传教士夫妇。他看上去不像传教士,倒像军人。他告诉我们,他原来是飞行员。还给我们讲了里希特霍芬①被运到堑壕后时的情景和晚弥撒时一个军官站起来说〃为我们的高贵的宽容的对手干杯〃时的情景。
①里希特霍芬,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的王牌飞行员。他一人就曾击落敌机80架。1918年4月21日被英军击落,机毁人亡。——译者
听了在恐怖的大战中发生的这种高贵行为,我非常受感动。
我还想起,在劳伦斯病最重时,他的妻子给他端去非常可口的汤;她在朴素的大房间里在卧床旁为他祈祷。我真有点担心受怕,不知劳伦斯会怎么想。然而,他和蔼地接受了这些。我为汤和祈祷者的事又笑又哭。
他的病情严重时,突然来了地震。先是猛烈的暴风雨,使人呼吸都感困难。我心情很坏,感到很冷。睡在旁边房间的劳伦斯情况更不好。黑暗中犬吠、驴叫、马嘶,声音凄惨。更怕人的是屋上的梁摇摇晃晃。
我叫道,〃屋顶也许要塌,钻到床下去!〃
他渐渐地好转了。我打算去墨西哥城,收拾着东西。对我来说,这是一次惨淡的旅行。我们通过了热带地区。劳伦斯受了热,身体非常虚弱,病情加重。夜晚,我们住在距墨西哥城还有一半路程的旅馆里。在那里,劳伦斯非常痛苦,我有一种预感,〃他已经不可能痊愈了,受疾病折磨,这是他的命运。即使我拿出所有的爱,全部力量都根本不可能使他恢复健康。〃整个通宵,我都在发疯地哭泣。他没有注意到这些。终于到了墨西哥城,我叫来大夫给他诊断。一天,我从外面回来,一进劳伦斯的房间,见大夫在那里。他非常冷冰冰地说,〃劳伦斯是肺结核。〃这时,劳伦斯用永远难忘的目光盯着我。我问他,〃医生说了什么,你感觉如何?〃他说,〃我知道,我好了,什么事也没有。患肺病的人多着呢。〃他渐渐好转,能够和朋友们一起出去吃饭了。然而医生们对我说:
〃最好把他带到牧场去。已经第三期了,顶多活一到两年。〃
我把这个伤心的事实藏在心底,表面上还要装得情绪愉快。我们回到牧场,但却受了移民官员给的气。他们不想让我们进入美国,找出各种借口。如果不是美国驻墨西哥大使馆出面帮忙,我们肯定到不了对劳伦斯的健康有益的牧场。
在牧场,他一点点好起来。干净清澈的空气、短时间的日光浴、我们的精心看护以及春天都促使了他的健康恢复。随着身体的康复,他又躺在他小屋外的阳光充足的走廊里开始写剧本《大卫王》。
我认为这个剧本是描写他在生活中的搏斗的。扫罗和年轻的大卫——由于他对扫罗的爱毫无希望,而使撒母耳的祈祷特别感人——这种种动机,巨大的动机存在于这个戏中。
梅布尔带我们去了沿靠近阿罗约塞科的道路的洞窟。劳伦斯在《骑马离去的女人》中应用了这一素材。
布雷特始终在我们身边。我喜欢她的许多优点。她是那样有个性。
我对她说,〃布雷特,如果你违背劳伦斯说的事,我给你2个半先令。〃可是她根本不那么做。她对他的盲目赞美和英雄崇拜有种打动人心的东西。但由于我事先的批判态度而缓和下来。在她的眼里,他是完美无缺的,不好的永远是我。
布雷特和我们一起来的时候,劳伦斯对我说,〃布雷特和我们在一起,这对我们有好处。因为她为我们连接了同人们和世界的关系。〃说实在的,我不想和她一起生活,我还怀疑她不是站在我们和世界之间,而是站在他和我之间。不过,我想,我不能是劳伦斯所说的那种胆小的女人,要努力。
因此,我开始注意布雷特,对她发自真心的帮助表示感谢。她从事分配给她的工作。我对她说,即使人来的很多也不要管。可是她总是和我们在一起,连我很重视的独居的时候都没有了。她简直是〃上帝〃的眼睛,我洗衣服时或拿着书躺在树荫时,她的眼睛都盯着我。我对她说,〃我非常讨厌你赞美劳伦斯的那个劲头。不过,你还没有赞美我,我还能忍耐。〃
我终于对劳伦斯说,〃我不愿意布雷特这样地介入我们的生活。我不想让她再呆下去了。〃他起初听了不高兴,但很快就平静了。
能够看到新的活力注入他的身体该是多么兴奋。这简直是生活的奇迹。在人们眼前,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出现了。他该多么感谢他的内在自身呀!他说,〃我还能做许多事情。我已经能不受那可恨的疾病的缠绕,尽情地生活、工作了。〃他多么热爱他在牧场的生活的各个瞬间。
早晨,松鼠们、轮番开放的各色鲜花、高大的树木、砍柴、鸡雏们、烤面包、我们的各种辛勤劳动,所有的人都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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