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的年代》第165章


战略而言,核战争其实是反法西斯的产物。如果单纯是一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根本不会打动尖端的核物理学家,劳驾他们亲自出马,呼吁英美政府制造原子弹——他们本身多数即为法西斯暴政下的难民或流亡者。到原子弹制成,科学家却对自己的可怕成就惊恐万状,到了最后一分钟还在挣扎,试图劝阻政客和军人们不要真的使用;事后,并拒绝继续制造氢弹。种种反应,正好证明了“政治”情感的强大力量。事实上二战以后掀起的反核运动,虽然在科学界普遍获得很大支持,主要的支持者,却还是与政治脱不了干系的反法西斯时代的科学家们。
与此同时,战争的现实也终于促使当政者相信,为科学研究投下在此之前难以想象的庞大资源,不但可行,而且在未来更属必要。但是环顾世上各国,只有美国一国的经济实力,能够在战时找得出20亿美元巨款(战时币值),单单去制造一个核弹头。其实回到1940年前,包括美国在内,无论是哪一个国家,恐怕连这笔数字的小零头做梦都舍不得掏出,孤注一掷,投在这样一个冒险空想的计划之上。更何况此中唯一根据,竟是那些一头乱草的书呆子笔下所涂的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神秘公式演算。但是等到战争过去,如今唯有天际(或者说举国的经济规模),才是政府科学支出及科学人事的界限了。70年代时,美国境内的基本研究,三分之二是由政府出资进行,当时一年几乎高达50亿美元,而其雇用的科学家及工程师人数,更达百万余名(holton,1978,pp.227-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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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魔法师与徒弟:自然科学流派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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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科学的政治气温骤降。实验室里的激进思想,于1947…1949年间迅速退潮。当时,在他处被视为无稽之谈或怪论的思想,却在苏联成为科学家必奉的圭臬。其严重程度,甚至连一向最忠贞的共产党信徒,也发现李森科一派的谬论难以接受。更有甚者,情况越来越明显,各个以苏联制度为楷模的大小政权,不论在物质上或精神上,实在都缺乏魅力,至少对科学家是如此。而在另一方面,不论宣传家叫嚣得多么卖力,东西两大集团之间的冷战对抗,始终不曾唤起如法西斯主义曾在科学家中间激起的政治热度。或许是因为自由主义与马克思理性主义之间,素有传统的亲近关系之故。也或许是由于苏联,不似纳粹德国,从来没有那副力能吞没西方世界的赫赫架势。
至于发达的西方世界,其政治及意识形态的声音,在自然科学的领域里保持了一代沉默。如今自然科学享受着它在知识上的胜利,以及取之不竭的大量资金支持。政府及大企业对科学研究的慷慨解囊,的确助长了一批视庞大研究资金为当然的研究人员。在本身的范围之外,他们的研究工作到底有何广泛的影响及意义——尤其当它们属于军事性项目时——科学家情愿不去自寻烦恼。他们唯一的动作,至多也只有提出抗议,反对当局不让他们发表此中的研究结果而已。事实上,以1958年为迎接苏联挑战而成立的美国国家航空暨太空总署(national aeronautics and space administra-tion,nasa)为例,在它那如今已经博士成林的队伍当中,多数成员就如同军队中的行伍一般,对其工作任务的理论根据,不多置问。但是回到40年代后期,科学家们却对是否加入政府机构,专事战时生化研究,仍然痛苦不决。时过境迁,如今这一类单位招人时,显然就没有这么多麻烦需要考虑了。
有点意外的是,步入本世纪的下半时期,却是在苏联集团的地面上,科学出现了比较强烈的“政治”气息——如果带有任何一种气息的话。事实上苏联全国持不同政见者的主要发言人,竟是一位科学家萨哈罗夫(andrei sakharov,1921-1989),也绝非由于偶然(萨哈罗夫是40年代末期苏联氢弹制造的主要负责人)。科学家,是大批新兴科技专业里中产阶级的优秀代表人物。这个阶级,是苏联制度的最大成就;可是在此同时,这个阶级却也最直接警觉到制度的弱点所在。苏联科学家对其制度的重要性,远胜过他们西方世界的同行。因为是他们,也唯有他们,才使得这个其他方面一无是处的落后经济,可以神气活现地面对美国,以另一超级大国的姿态出现。事实上在一段短时间内,他们甚至帮助苏联登峰造极,在科技的最高顶点领先西方,即太空的探险。第一颗人造卫星(即sputnik,1957年),第一次男女太空人同舱飞行(1961年、1963年),以及第一次太空漫步,都是由俄国人首开先河。集中在研究机构或特殊的“科学城”里,当局又刻意加以怀柔,并容许某种程度的自由范围,加以能言善道,可以侃侃而谈,难怪实验研究的环境中会培养出不满的批评声音。因为苏联的科学家们,其声望地位之高,原是其本国境内其他任何行业所不能望其项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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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魔法师与徒弟:自然科学流派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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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及意识气温的波动,是否影响到自然科学的进展呢?比起社会和人文学科——更不要说意识思想及哲学本身——答案是其实少得太多了。自然科学对科学家所处时代的反映,只能在经验论者方法学的范围之内显示;而这项方法,则必然成为在认识论上属于不确定时代的标准法则。即可以通过实际验证,证实为“无误”的假说——或借用英国的哲学家波普尔(karl popper,1902)所说,或许多科学家也有自家版本的相同说法——可以经由实际验证,证实为“错误”的假说。于是便替科学“意识化”的走向,加上了某种限制。可是经济学则不然,虽然也受逻辑及一贯性条件的规范,却发展成某种形式的神学地位——在西方世界,可能更是一代显学。也许正因为经济学之为物,能够——并且一向如此——摆脱开这种假设验证的束缚,而物理却不能。因此,有关经济思想上的学派矛盾、风气改换,很容易便可以用来反映当代经验与思潮的演变。可是属于自然科学的天体宇宙学,却没有这种能耐。
不过,科学毕竟多少也能反映它的时代,虽然无可否认,某些重大的科学进展,其发生全然来自内部,与外界无关。因此无可避免,难怪理论学者眼见次原子家族中的粒子成员胡乱大爆炸之余,尤其在它们于50年代加速现身之后,不得不开始寻思一种简化之道。于是这个由质子、电子、中子,以及其他所有众“子”组成的假想新“终极”粒子,(在一开始)其性质之偶然之定,可以从它的命名看出:夸克(quark,1963)——原是取自乔伊斯的《芬尼根守灵夜》(finnegan’swake)。不久,夸克家族也被一分为3种(或4种)次族——并各有其“反夸克”(anti…quarks)成员——分别以“上”、“下”、“奇”、“魅”名之(编注:现今又发现了“底”、“顶”两种)。更有带领“风骚”(charm,注:夸克质性之一种)的一群夸克,每个成员有个别的“质色”(colour,注:夸克质性又一种)为特性。这些字眼,与它们平常的字义完全大异其趣。于是一如其他例子,科学家根据这个理论,成功地做出推测;同时使其中另一项事实隐而不彰,即以上任何一种夸克子的存在,在90年代都还未发现任何实据证明。这些新发展,到底简化了原有的原子迷宫,还是又为它加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复杂性?这个问题,得让有资格的物理学家判定。但是我们心中存疑的外行人欣羡之余,却不得不想起19世纪末期的前车之鉴。当时多少精力,都耗费在无望的追求之中,以保持科学界对“以太”(aether)的莫名信仰。直到普朗克和爱因斯坦的研究问世,才打破了这个科学神话,把它与“燃素”(phlogiston)一同放逐到“假理论”的博物馆中(见《帝国的年代》第十章)。
理论性的构成,与它们欲解释的现实之间,却如此缺乏联系(除非其目的是为证实假说为误),于是使其门户洞开,大受外在世界的影响。在一个深受科技左右的世纪里,机械式的类比岂不因此再度插上一脚?只是这一回的类比,是以动物与机器之间,在传播和控制技术上的对照出现,1940年,就有了一些以各种不同名目问世的理论——如控制论(cybernetics)、系统论(general systems theory)、信息论(information theory)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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