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城遗事》第24章


后来的对话就没什么可听的了。两个人各自肚肠草草结束了酒席。 
那两人走后,一个妓女抱怨说:“这么一大盒银子都不多打赏些,真小气!” 
梦梨分给安琳和另两个女孩木牌说:“休息一下还要下去,知道吗。” 
另一个妓女说:“你说里面有多少钱?有没有三千?” 
那个说:“起码有四千!” 
梦梨对她们俩说:“别管人家的事,小心祸从口出。你们初来的,以后有更大的场面呢。来这里的人不是腰缠万贯的商人就是权霸一方的政客,你们的嘴巴要是乱说话,小心像九菱红一样横尸街头。” 
安琳问:“谁是九菱红,她怎么了?” 
“不要多事,任何事都要假装看不见,听不见,专心弹你的琵琶就行。” 
安琳坐了一会儿,那两名妓女已经先出去了。 
梦梨挥下手说:“大家都下去吧。” 
过了几个房门,一个脸型消瘦的男人卷起布帘向她们招手。 
“过来一个!”他向安琳指了指。 
安琳觉得他面熟。梦梨说:“红蝶,你先进去,木牌晚些给你补上”。 
走进去,烟雾缭绕,灯火昏黄,卧榻那边点着一盏小黄灯,那男人走过去躺下,和另一个身材一样偏瘦的男人对灯吸食鸦片。卧榻下手的小板凳坐了一个小姑娘,给他们装烟的。 
安琳开始还不肯定这就是传说中的抽大烟,当看到男人叫女孩给他烧个烟泡,女孩从铜盒子里挖出一团黑色膏子,她浑身悚然,还有些许的兴奋和厌恶。 
甲男人说:“弹个曲子吧。这房子怪静悄悄的。” 
乙男人说:“不要弹太热闹的,我怕吵。” 
安琳一看,糟糕!只有她一个人弹,怎么弹得了?! 
鸦片膏烧起一阵令人难受的气味,夹着一丝奇怪的甜味。 
甲说:“还不弹?” 
安琳说:“大爷,我唱歌吧……哦,我给二位唱支小曲吧。” 
幸亏坊间小调她还知道几首,手中琵琶也就权充摆设了,间或蹦出几个调,人家还以为是清唱,连连叫好。 
没想到没一首都只有那么几句会唱,只好将仅有的几首反复唱吟。那两人躺在烟雾里,眯缝着眼睛慢慢享受。 
安琳注视那个叫她进来的男人,对了,那不就是白延堂的查柜! 
安琳突然用手按着胸口挤出一声咳来。 
“怎么,嗓子这么快不行了?” 
安琳继续按着胸口说:“平时不是这样的,这两天吃不上白延堂的合益茶,胸口就不舒服了。” 
乙男人“扑哧——”一笑,喷出大口白烟来。 
竖起个皮包骨的大拇指,“福哥,你厉害!” 
甲男人向安琳招招手说:“姑娘来!尝一口,保证什么病痛立马消除。” 
安琳说:“我哪里抽得起呢,还是吃药好了。” 
甲男人说:“我跟你讲姑娘,合益茶不会再放在乔县卖了,要买得跑去甘肃,乔县的合益茶全都撤货了。” 
安琳说:“为什么呀?卖得好好的。” 
甲男人说:“老板的意思,是打一枪换一个地儿。” 
安琳说:“那我就不懂了,生意不是说不好,为什么要撤走呢?而且我怎么办呢,我现在是离不开这种药了呀。” 
甲男人咧开嘴,露出一排黄牙:“没了那药,可以转抽大烟啊。抽大烟可有意思多了。” 
安琳说:“我不敢。” 
乙男人说:“有什么不敢的?你们呀,就是听了别人的挑唆,以为鸦片像妖魔鬼怪一样可怕……你们上当啦!试过以后你就知道,那感觉,就像刚吃完合益茶一样,而且要高出百倍。” 
“像吃完合益茶一样……为什么?” 
乙男人说:“里面放了罂粟懂不懂?你说不敢,其实你已经上了鸦片瘾了,知不知道?乔县的人……诶福哥,你说乔县会有多少人上瘾?” 
甲男人吸足一口,“谁知呀?反正够咱以后慢慢赚的。姑娘,官营的鸦片你们的确抽不起。不用担心,大爷给你透露个好消息:很快!你们抽鸦片就会像吃合益茶差不多一样便宜。” 
“为什么?” 
甲男人不再说下去。乙男人神秘一笑,继续满足地吞云吐雾。 
过了四更,大厅雅阁吃饭喝酒的人基本走的走,睡的睡,琵琶乐班撤掉了。安琳回到房,躺在床上睡不着。天蒙蒙亮就起身到楼下账房登记,昨晚弹了两轮,得到两个木牌,共领到七十块钱。 
她连同昨晚打赏的钱拿出一数,共八十块钱,正好是第一次见乔晋朴的花费。拒绝了他惹怒了他,偏偏又要想起。要是顺从一点,自己现在肯定还在乔家软软的被榻里睡着,等待宝丰捧来的洗脸水和皮蛋瘦肉粥。 
乔晋朴不是常来这种地方吗,希望他出现他偏偏不出现。不知道桂芝的优待有没有期限,如果有,她拼死也要出去。“皇宫大内”!就算刀山火海也得冲出去。大不了死在这里,反正没有人知道她是谁,除了对不住自己没有再亏欠了谁。她突然想起九菱红“横尸街头”,这种死法连死都不能眼闭。她又好奇她的死因,虽说是多事,又是怎样的多事法。像昨晚那样,客人自己要敞开嘴巴说机密,自己能够不听吗?即使果真半句没有听到,客人心虚起来要杀人灭口还是由不得自己说了算的。 
23 
县政府,县长温国良办公室。 
县政府是清式建筑,其实就是前清的衙门,只是仆役衙差一律换成绿色警服,头顶大盖帽;庭仗变成警棍和枪;县太爷的房间清换成民国县长的办公室。民国已经多年了,老式的人仍然沿用就有的称谓:衙门、县太爷。尽管现任的县长只有三十不到。 
乔晋朴老早坐在大皮沙发上等他,两人见面少不了一番揶揄。 
乔晋朴抬头指一下办公桌后墙的挂钟。 
“嘿!让我逮到你老兄上班迟到。昨晚上哪玩儿去了?” 
温国良捣他一拳,不过软绵绵的,他显得很疲倦。他脱下帽子和围巾,一坐下就点了根烟。 
“玩?哪像你,想玩就玩。怎么,有事?” 
“白延堂这几天没开门,你帮忙看看它是不是关门不做了。” 
温国良说:“大哥,你当我这县长是帮你打杂的是不?什么狗屁事都跑我办公室,我下面的人全死光了?” 
若是往日,这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玩笑了,但今天却透着明显的火药味。 
温国良大叹一声,算是给自己搭台阶。 
“我这两天没阖过眼呀。” 
“公事?” 
“当然!云南不是禁烟吗,政府到处收购鸦片,烟贩子嫌他出价太低,都偷偷运到外地了。” 
“这我听说了。我们也要像云南禁烟?” 
“说是这么说了。前几天上头开过会,可是有云南做前车之鉴,省里拿不定主意。倒不知什么人漏了风声,有些烟贩子已经提前将货运到乡下避风头。” 
“那你在哪里蹲点?”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们有规矩。” 
“可有发现?” 
“陆路有些,水路的不好查。漏网之鱼怕是有的。” 
“那么现在政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禁是会禁的,慢慢禁。把私营的鸦片一点一点收购回来——其实也是担心出现云南那样的失控场面——到了一定时机,政府再宣布全面禁烟,届时若发现私藏大量鸦片的话就要治罪了。” 
“不给机会人家自缴?” 
“当然给,欢迎之至。” 
“要是有人之前没听到任何风声,既来不及转移又来不及自缴怎么办?那很冤枉的。” 
“出来做生意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会不知道?尤其是这一行。他要是不知道,死也活该。不应该不知道的嘛。” 
“政府做事也够阴的。” 
“到时候说不定还是会给他们一点回旋的时间的。诶,我告诉你乔晋朴,这事现在仍属政府机密,不能对外乱说。” 
乔晋朴伸手一搭他肩膀,“你老兄现在算不算泄漏机密?” 
温国良大手一摊,表示不在乎。 
“我没把你当外人。” 
乔晋朴顺势说:“既然不把我当外人,白延堂那件事就不能拒绝我咯。” 
温国良用手肘顶他,“你小子把兄弟当杂役。” 
绘春园桂芝房间侧,几个丫头拎着木桶忙碌地进进出出。 
桂芝服侍二太太除去头饰,小心翼翼地察看她镜子里面的脸色。 
“杜夫人,你一路辛苦了,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二太太说:“绘春园最近可好?” 
“好,好,没什么事情发生。” 
二太太“嗯”了一声,对镜子里的随从说:“把温县长请来,我中午要请他吃饭。”又问桂芝道:“现在还有多少人客留宿?” 
桂芝想了想,二太太说:“不用算了,如果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都清掉。今天中午不接待客人。” 
桂芝应“是”,又问在哪里吃。 
二太太说:“雅阁吧,挑一个不临街的。吩咐厨子做一道珍珠鸡,温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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