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第53章


“韩大人你干啥?”有人低声问我。
“我想在这里呆一会儿,这里的天空俊得很啊。”
“但是……”
“你们先回吧,我马上就会回去的,这里很安全。”
“韩大人你一人在……”
“行了,我经常一个人在外面转的,这里的路我很熟。你们回营后,游参军会迎接你们的,他会给你们七十碗酒。嗯……记住……一口喝了它。”
“韩大人还是和咱一起……”
“行了行了,谁要留了残酒在那里我可要给他吃吃棒子的滋味哟。”
他们走得远了,我颓然地躺倒在因为降了夜露而有几分潮湿的地面上,闭着眼睛看星空——— 宝蓝色的天幕上只缀了两颗星,左看右看都是子悦或者明亮或者黯淡或者清澈盈然或者迷雾轻蒙的眼睛。
我不知自己何以如此深刻地记住了他那一双眼睛。
开始缓缓地脱下我的软甲,这套吴地精工制作的珍奇是吴王赐给伯言的,伯言在获得特许之后将它转送给了我。
我费力地挖了个不浅的洞将软甲埋好,还在上面做了个不甚明显的记号。这会儿的我看起来像个小逃兵,只着了脏兮兮的一套便装还没有穿鞋!普通士卒是没有靴子穿的,我那又黑又亮的靴实在太耀眼了。
再一次向蜀汉大寨的方向望去,它朦胧在一帘乌金之中。
我撒了腿奔向魏营——— 我说我要见他!
5。“明鹏,在这里你必须服从我,我要你只是个女人。”
“我是韩侍郎,”我说我是你的敌人,子悦。
萧然抬了手扭住我的脸,他问我是谁。 我的手被反捆在一根高大的木桩上,粗糙的麻绳磨擦着我完全可以称得上细腻的皮肤,好像隆冬之际毒辣辣割着面孔的北风凛凛。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这令我只能勉强地透过厚厚的发丝看到一点点火把的微光,隐隐约约好像还有一些穿黑色戎装的曹魏士卒。
我其实是轻而易举被他们抓获的,因为我在情急之中竟忘记了我是不知道他们夜间号令的!
萧然扭住我的脸颊时用另一只握着马鞭的手撩开了我的发,这动作于并非男人的我看来有些轻佻。但,我也终于第一次地,如此之近看清了他的脸!
我吓了一跳。
其实他长得即使说不上英俊也绝不丑陋,很是高挺的鼻子还有点格外的魅力。令我吃惊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一种相当明显的浅棕色,完全不同于中原人暗黑中泛着的棕褐光泽——— 那双眸子,就是浅棕的!在火把的映照下,棕成一抹时隐时现的戏谑和孤傲。不知为什么,看到他我竟想到了秦宓,那个旁若无人吹了一会儿箫又旁若无人离开的我的朋友
。更令我蓦然吃惊的是:萧然没有眉毛!一眼望去,土壤色调的眸上空白一片,光秃秃可以使人联想起白色画布或者不长草的沙漠地带。萧然的眉是被剃掉的,三世纪依着“发肤受之父母”的“原则”,剃眉发被设计为一道仅次于死刑的刑罚,那么这位左将军萧然,他又是……
也许是我如此不逊地盯着他看,使他觉得了我是个不懂礼貌的俘虏吧,是以他很是轻松地甩手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得我火辣辣地肿了半边脸颊。我尝到了咸咸的腥腥的味道。
“你是谁?你还不说吗?”他的声音平和中带着冷笑。萧然好像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在揍你的时候也可以用好友样温柔的声音与你说着话。
我不是不想说话,我是不敢说话!我想说我是个小兵我迷了路东一头西一头看到这边人多就撞进来了但我不敢开口!萧然是听过我声音的,在将子悦交给他的时候我与他说过话——— 而且,我是个不会修饰音色的人!如果万一令他知道他逮到的这个小兵是吴侍郎韩晴,我不知自己会成为怎样一个足以威胁孔明的 “无价之宝”;如果他聪明,他甚至可以用我去威胁伯言。
朦胧地感觉着四周死亡气氛的火把鬼魅的眼,听见诸多士兵不均匀的呼吸的声音,鞭子挟带夜风 “唰唰嗖嗖”的声音,萧然若有若无低笑的声音。他只在用鞭不停地抽着我的左肩,原先被子悦刺中的伤口也撕裂开来,我浸在一种烤焦一切的幻觉之中——— 血液铁水般熔化,熔成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洪水,卷走一切……
我苦痛地扭曲着微吟。
突然感到有一只手在抚着我已糊成血肉一团的左肩,他的动作很放荡也很柔和,轻轻地摸,缓缓地移,手的小指上似乎还有翠绿闪亮的一小枚……戒指?——— 猛地一捏,我的灵魂都要被他捏碎了啊——— 萧然———
颊凉冰冰的,神志稍有不清的我发现那是一柄精致的弯刀,贴在我的脸上,寒气逼人的刃使我明白了我的存在,我还能够活着么?呵,我竟然还是活着的呢,呵呵。
“你长得很好看,但没有鼻子的人是绝不能好看的哦。”
我好像听见萧然说了这样的话。
苏醒过来的我有种死而复生的庆幸,我虽然丝毫不能动弹但思维已经在渐渐地变快了。我首先发现了子悦俊挺的背影,接着明白我的伤口已被包扎好没有那么痛了,再后来知道自己其实是躺在榻上的,身上还盖了一件宽大而温暖的战袍,大红色的子悦的战袍。 我想叫子悦,但我使足力气发出的却是颤抖的叹息声。
子悦转了身来,很是萧条地冷笑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又想刺探敌情去邀功请赏么?”
说完他就走出了营帐,我闭上眼知道冷冷的泪在流下。
我好像又于迷蒙中睡去,也不知是睡去还是 “晕去”。
再一次醒来时我似乎可以缓缓地说话了,我甚至觉得自己已不再只是个躺在榻上僵硬的肉体,生命在飞速地倒流回我的身体,争先恐后——— 这时候营外的天已大亮了。
我看到的还是子悦的背影,这样看去他显得孤寂而又单薄。
我低低地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不用说了,你想说的我都清楚,那次战役的始末。”他冷冷地打断我的话,“你说得再多也是些废话,我不想听。”
“我想见你。”我努力地喊道。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听来是那样无力又那样苍白,但我还是得喊出来,和着我尽皆化血的思念喷涌。
“你想见我?你想见我的狼狈吗?明鹏,我告诉你,阿奇早就死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子悦,不管怎样都不会再一次改变的子悦。”
我愣愣地喷出一口血,这让我觉得生命又在外泄。我说阿奇阿奇,你回去吧你回到 20世纪去,在这样的战争中你总有一天会死的,你不该就这样死去啊你。
阿奇如果是子悦,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我有这样的直觉。子悦是个太锐利的将帅,他的身上席卷了过多的血腥与孽债。杀过太多人的人如果不被杀那是一种不公,他将生命顶在枪尖上厮杀他总有一天会死在别人的枪下剑下死得痛苦不堪。
“阿奇你回去吧,地图我带在身上,你回去……”我忍不住咳起来。
“你赶我走么?明鹏,你是在为我大魏消灭一个值得重视的将帅么?你的法子真好。”子悦一直没有转了头来看我,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声音像他的身影一样平直,“在这里,我有事业,有财富,有朋友,还有数不清的女人,我为什么要抛开这一切?我一声令下可以令千万人赴死,我一个眼神可以令千万人战栗;我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要他们活他们就连想死都办不到。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放弃我的尊贵与权力,去做一个大学生?笑话!”
“阿奇……”
“是子悦。”
“阿奇……”
“我是子悦!”
“阿奇你还喜不喜欢我?”
我看到他的身子抖了一抖,他回过头并且向我走来。我在察觉出他唇边极强烈的讽刺意味的时候也注意到他眼里弥漫开来的浓重的悲哀。
子悦用左手扶住榻沿,慢慢地俯下身来,他的右手抬起来很慢很轻地摸着我的脸,手心的温{奇书qisuu手机电子书}热流进我的身体,使我几乎艰于动作。我成了汉白玉的石雕,冰冷没有生气而且僵硬。
他说:“我叫子悦,明鹏。”
我呆呆地望着他,他的俊逸的面孔,与阿奇出自一个模子。
他,我还是称他为子悦罢,还在向我的脸上轻轻地吹着气,挑起眉眯着眼一副坏男人的模样,他又说:“明鹏,你要只是个女人我就爱你。”
我别过脸去,他却将我的脸扭了回来,他使我必须看着他,但我闭上了眼。我不知道我还爱不爱他,我不知道我还爱不爱这个二十年前我爱得九死不悔的他———他说他已不是阿奇。我曾经爱的是阿奇,那么我爱不爱子悦呢?我……我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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