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琴赋》第113章


“有劳大夫”落琴不在呆坐,缓缓地走到桌前,见嫩鸡用气锅来煮,加上菜色如碧,碗中新米似玉,想也未想执筷来食。
“这就对了,你家相公怕你不吃,晨起便去了这容都北街口,这米产自江南,鸡也是容都特有的鸡仔,胸中掏空,填以舒神落胃的十来种药材,他所费的心思,自然是……”裘仁挑开窗,任阳光肆无忌惮的斜穿窗格,正要往下说,却见落琴泪睫于盈,放下碗筷,这才住了嘴。
“向大夫打听,盛州战事如何?”落琴抬头问了一句。
“夫人不知,容都乃楚国边陲,此地民众忙农耕,忙来年春茶新收,烟丝、瓜果都是进贡之物,可是无人说战事,盛州离这远着呢,若真有消息,只怕也需过上个十天半月,只怕不好打听。”裘仁回道。
“有劳大夫了,据我所知朝廷为边陲安稳,在西南三郡十八府,都设有司藩衙门,这些衙门的官员自然知道盛州战况,我求大夫为我打听打听。”落琴身无常物,想起小时候聂无双相赠自己有青荷莲子的玉佩,心中不舍,却还是颤抖的拿了出来,硬塞到裘仁手中。
“出去”拉扯之间,慎青成猛的撩开竹帘,面目清冷,裘仁知他手段,忙不迭的离开,室内寂静,又只余落琴青成二人。
“聂无双从不赠东西送人,你就舍得将这东西给那庸医”?青成抱手在胸,斜目相对,额头青筋突起,自是心中气恼至极。
落琴手一滞,将玉佩揣入怀中,眉目低垂,不知看向何处。
“你想知道盛州战事?”青成话到嘴边,见落琴并无反应,接着说道“看来我们所料不错,晏元初果然下了手,晏元綦此人有大才,却有一个毛病,那便是心中太过清楚,他自命英雄,明知自己的手足有豺狼之心,还巴巴的往里头送,生死难料,怨不得别人!”
落琴抬起头来,面色越发薄如白纸,微颤颤的坐在竹凳上,只深深的望着他。
“聂无双亲笔手书,说得便是你日日想知道的盛州战况,天南地北,你纵有心,却能做些什么?我想看看你在这西南容都,如何救你的情郎。”青成不想多言,将密函往桌上一放,掀帘便走。
落琴回过神,伸手拿过密函,见熟悉的字迹,潇洒隽雅,自是聂无双亲笔。
其中写道“正阳午时,我楚秋水涧遭回军所侵,凤城将军亲率万人相迎,两军与盛江上兵戎相恃。督军晏元綦奉命相助,一时占尽上风,未料回祁秦得玉行诱敌之计,兵退十里,楚军乘胜追击,却遭回军骑兵伏击,凤城将军重伤,督军晏元綦生死不知。”
落琴看罢猛然立起,那纸笺寥寥数语,她却觉得字字惊心,特别是晏元綦生死不知那几字,惹得她心头大痛,几欲不起。
不会……绝不会,他说过要与自己生死相随,他说过会安然无恙的回来,落琴想起冷临风昔日那玩世不恭之态,可今时今日却不知是活还是死,心中泛起无奈的绝望之感。
晏元初,定是晏元初,她曾与冷临风在回祁琦玉阁见过楚子明与孙仲人会面,他们分明是里应外合,为得便是要冷临风的性命,只要冷临风一死,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环月山庄世子,落琴深吸了口气,实难相信,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手足兄弟,其心可诛。
她抚过腹部,腹中的生命不仅与她血脉相连,更是冷临风的骨血,她岂能坐以待毙?
生死不知,便还有生机一线,她拭去腮边的泪水,将纸笺一揉,疯一般的跑出内室,若他真是死了,她也要见着尸首,否则她岂能甘休。
“楚子明、孙仲人早有往来,我与聂无双心中清楚,你也清楚,明里是凤城将军不济,中了敌军之计,可暗里呢,不知有多少龌龊,多少谋算,你小看了晏元初此人,环月山庄世子固然好,但他未必放在眼中,你若现在回去,我怕你保不住这个孩子。”青成见落琴一路奔来马厩,便在后相随,冷冷的说道。
“你不可阻我。”落琴回过头来,与他正视,纤薄的身姿在风中有松竹之态。到了此时她再无恐惧,再无犹豫,或许前往盛州,前路坎坷,或许有惊天风浪等着她,但若失了冷临风,她与这个孩子活在这世上还有何意?
“回祁军师好厉害的手段,晏元綦一旦有事,晏九环必然上请去楚营,这招引蛇出洞,行的恰到好处,难道天助我玄天宗行事?”青成顿时想到此节,心中疑虑甚重。
落琴不顾这些盘根枝节之事,已解下马缰,青成见她要走,哪里肯依,手上一招“梅边吹笛”,脚步快急轻盈,落琴俯身避过,长衫飘飘,一式仙坞迷津,抢得确是青成腰际所佩的长剑。
待青成醒觉,才知道自己算错了她的心思,那柄义父所赠的削铁如泥的“澹绿”已被她所握,架在她自己的颈脖之上。
“你要做什么?”青成怒喝。
落琴将剑刃贴紧,“若你不让我回去,我便死在此处,师叔疑心其中大有玄机,难道真不想回去查个水落石处,容都已是边陲,七盘岭岂能避世?若你一日不看着我,我一日逃也要逃回军营去,你真能生生世世的看着我?玄天宗逍遥子,有大仇未报,有大志未酬,何必陪着我在七盘岭等死?”
落琴说罢,起手将架在自个儿脖子上的剑忽向后头作势横去,冰凉的利剑寒光闪得青成难以睁眼,他知道她外表柔雅,可倔强时自有坚持,心中大惊,随即迈开脚步冲上去捉住她的手肘说“要死容易,横竖不过是抹个脖子,可是你真甘心去死?我不是聂无双,在我面前,做这些个无用。”
青成言语说罢,出手便是一招“掌露成霜”,妙手擒拿,落琴一时不防,只见眼前青光一过,他手到之处,已赶及挑飞自己颈上的利刃,可怜那把名器“澹绿”生生地落地,发出铿锵之声。
“你若真要回去,答应我两个条件,若你能做到,我便亲送你去盛州。”青成知她说的有理,当日答应青娘凭的就是那股子意气,形势所逼,不容细想。
他能囚她一时,岂能囚她一辈子,义父若有谋算,自然不会容他二人离开,这天涯海角,处处是容身之所,却偏偏处处都并非容身之所,该面对的怎么都逃不脱身。
“若能回去,别说两件……”落琴心中欢喜,方才觉得断无可能之事,突然柳暗花明。
“第一,晏元綦生死未明,你只能查不可见,若他无恙,你必要离开盛州,你可答应?”青成淡淡说来。
“好,我应了”落琴深知青成吃软不吃硬,况且她惦念的无非是冷临风的安危,若真能以不见换来他安然无恙,她自是愿意。
“其二,小阁女子一事,是你们之间的秘密,便是连聂无双都不能说,你可应了。”
“应了”落琴见事不关己,答得十分爽快。
“明日晨起,你我回去,但愿你信守承诺,若你唬弄我,别怪我不留情面。”青成拾剑转身而去,未作停留, 背影潇潇,让人心生悲凉。
落琴折腾一番,早已无力,想起明日之行,欢喜之余却又有拿不定的彷徨。
风急云变,庭前风吹,花树哗哗作响,似要变天了,前程渺茫,她使尽了浑身气力,却怎么也看不透亮。
瑕瑜
自秋水一战,督军晏元綦下落不明后,王帐日日挑灯夜会,商量对策,成王偏头疼的宿疾发作,呆不得半个时辰,便撇下众人,独自回寝帐安睡,说是安睡,却也夜夜都不曾睡个好觉。
三更时分,月落华帐,成王猛然惊醒,见镜中那个仓皇的面容,威风不存,豪气不复,竟然是自己?
千错万错,他不该轻敌,更不该让晏元綦出兵襄助自家兄弟,他乃富贵中人,见多了什么是面上良善,内里阴毒。他也知道兄弟这层关系但凡牵涉到利益,越发变得不靠谱,难道自身的往事,还不能说明问题?
晏九环爱子心切,听闻此事,心急火燎的上请君上,愿重披战袍,领兵灭回祁根本,他掐着日子算,不出半月就可来军营,晏元綦生死不知那可是周全的说法,依他看,多半是活不成了,老友相逢,他有何面目与晏九环交待?
内心深处的恐惧蠢蠢欲动,这一歇下去,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仍未安然的合上眼。
次日过了午膳,成王的身子便困乏起来,屏退众人,上榻闲翻书卷,左右有侍者讨好说“聂督军见王爷烦闷,特从盛州郡请来唱戏的伶人,可博王爷一笑”。
成王听了便有不悦,说起那聂无双也算是个天底下少有的伶俐人,听戏乃天下太平时的乐子,如今楚屯兵已久,虽说有十万之众,却拿回祁军毫无办法。
这远的不说,眼下这秋水之战,损兵折将,连晏家的嫡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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