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琴赋》第118章


“聂兄好走”冷临风按着往日一般送客,待得久了,这洞中的时日越发寂寥,见无双走远,风雪渐大,便取了御寒的枯草,将洞周围紧紧铺实。
当日来雁阁初见,同舟而行,生死相救,一路走来,点点滴滴,反复细想,动容处淡淡而笑,想自己虽受手足相害,心底堪凉,落得个有家归不得,可好在芸芸众生,还有那么一个人在,心口便暖,索性抛开眼下遭遇,出洞观景。
冷临风拢紧了棉裘,山上山下,所及之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萧瑟之余,可见天地之广,人如蝼蚁,越发的渺小起来,这功名如血,青云难上,好处坏处他皆看的清楚,太清楚不过……
“你曾许诺过的不管生死如何,不离不弃,不远不断,可曾算数?”冷临风叹息未止,却听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梦魂深处,也不敢忘。
“是……”他猛得转身相看,竟是落琴楚楚而立。
“八里尖,你不是死了吗?死得好,你是天下一等的疯子,你是疯子。”落琴红了眼圈,手脚瑟瑟发抖,她昨日装作不知,今日在饭菜篮中动了手脚,风雪再大,也掩不住“甘茴”的色与味。
“你如何会来,你……”冷临风喜不自胜,却见落琴转身便走,身姿轻妙,心中一急,脚步轻移,使得是环月名技“月渡无人”拉扯之间,已将落琴一把拥入怀中。
“你诺言不守,你……你,我不想见你,不想”落琴鼻尖微红,泪如珠滴,在他怀中挣扎,冷临风不言不语,反而揽得更紧,气息扑在她的耳际发鬓“尽管打,尽管骂,你动的手,我都认了。”
“为什么人人都告诉我你死了,再也寻不回来了,死了……”落琴声音由重转轻,这一路奔来,怕无双惊觉,既不敢尾随太近,也不敢走得太远,攀末草,避巨石,寒风漫雪的奔跑,狼狈且寒冷,她也怕,怕是自己想错了,终究还是空欢喜一场。骤见他时说不尽的欢喜与怨恨交缠在一处,可只有现在这般紧紧偎着他,才能勾起她内心深处的软弱。
“我就那么值得你千里迢迢的跑来?”冷临风低下头,将唇贴在落琴鬓边,轻轻地呼着暖气,他自来喜在言语上调笑一番,可此时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你……”落琴一时无语,下意识的用手贴近自己的腹部,心底的情绪突然一齐涌起,辨不出是喜是悲,鼻头跟着一酸,眼前又变得模糊了起来,只牢牢地将他回抱,再也不想松开。
“傻丫头……傻”冷临风松开双臂,将落琴上下看了又看,又复纳入自己的怀中,用棉裘将她一并拢紧,二人顿时贴的密不可分。
“不管你去哪里,不管是天上,还是黄泉,我都随着你,若是你死了,我绝不独活。”落琴倾靠在他身上,棉裘阻隔了风雪,久别重逢的暖含在心头,不由喃喃的说出,当日离别时她允诺的话。
冷临风声音微哑,口中反复念的都是落琴的名讳,一遍又一遍,也不疲倦,这耳鬓厮磨,人生至爱,似黄滕美酒,知醉偏饮,总也不休。
过了良久,雪稍薄,不似方才绵绵,冷临风携落琴立在山边,从身后环着她,同见这山裹素服,江湖壮美,一时间也忘了自己刚捡回一条性命,在洞中避世。
只欢喜得将头靠在落琴肩头,低低的言语“晴好,雨也好,这落雪的日子更好,楚有十三郡二十四都,占淮水,东水,回祁雄浑壮美,天底下的好景你我都不曾去赏,我应你的都不曾允诺,我舍不得死。”
“晏元初其心可诛……只是未曾想到师傅这次会出手。”彼此静静的相谈,不以事论喜悲,竟有几分看淡的意味。
“怎么?”说话间,冷临风突然觉得落琴身子一软,面色苍白,自然而然的将她一揽,手不免落在她腕上,只觉得这脉象滑利博指,如珠走盘,竟是滑脉。
“这?”冷临风抬眼看她,眸光闪烁,唇角微微上扬。
“容都诊的脉,算日子应有……应有……”落琴言语未尽,人已被冷临风一把抱住腾空而起,头巾落地,秀发飞舞,雪落在睫上,让她睁不开眼,可冷临风却欢喜的手舞足蹈起来“老天爷,这……这意思……你说得……我这不是在做梦?我这是,可要当爹了。”
“大哥的性子……”见他欢喜,落琴岂有不喜欢的道理。
“老天爷对我不薄……这孩儿得取个响亮的好名,晏门传宗,我承元字,往下便是舒、端、观、呈……这若是男儿……可要是女孩儿?冷临风喜不自胜,执着落琴的手,蹲下复又立起,将她的肚子仔细端详,眼光流连不去。
“你十足像个孩子”落琴忍俊不禁,笑不可止,青娘殁后,还是第一次,如此欢喜动容。
“说得什么,你信不信我罚你”冷临风哪里容得她挣脱半分,手上施了力,头一倾,已覆住了她的唇,缠绵相就,辗转深入,落琴气喘不急,哪抑得过他攻城略地一般的炙热,这无处安放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拢上了他的颈。
少歇,二人才缓缓分开,落琴抬起头,与他相视,又一阵急风吹过,残枝雪落霜飞,扑簌簌的打在二人身上,冷临风拉过她的手,放在心怀处,星眸微低,只说得一句“一个谢字,说的都是心里话,有家了,你和孩子,不管走到何处,就烙在这里了。”
落琴依冷临风所言,先回雅舍,冷临风纵然不舍,也不能依着她就在这山洞过夜,再三相送,二人相视一笑,再送下去,只怕到了天黑还是没完没了。
人远去,冷临风登山回洞,仗着十来年寒暑辛苦的功力,攀得十分容易,落琴下山已是酉中时分,达山顶时戌时还未至,可冬日节气,昼短夜长,过不得半刻色如浓墨,压低天际。
冷临风用松竹点火,靠着洞边小憩,想起来便是喜不自胜,八岁因才面圣,十一岁校场夺魁,十五岁便能得才子房相国一赞,少年得意,可今日见来,什么荣荫褒奖,可欢喜之处远远不如这乱世中的念想,绝处时的依赖。
从怀中揣出民间戏耍的竹管,迎风雨呼啸,吹得一首忖这心境的小曲“相思树上合欢枝,紫风青鸾并羽仪”,高吭转而柔情,清幽幽的飘远。
乐曲到了中路转折处,冷临风突听得来人掌风之速,心中一凛,竹笛疾出,施得是“一线飞鸿”,人已跃出洞外。
来人着黑衣,未看得清面容,掌风又至,冷临风不知是何方神圣,自然不敢轻敌,一招黄云堆雪,掌风欺近对方胸前三处大穴,一记“挑灯夜看”,姿态潇洒。
“这有些日子不见,这招依然没有进步”对方不耐与之纠缠,从腰中取得长剑,剑气勾划,九虚一实,横扫冷临风下盘。
冷临风听他声音如此熟悉,手头一松,对方已欺身过来,身法如电“是你,慎兄?”这剑意绵绵,小圈复又大圈,环环相扣,潇洒之余绝不累赘,这天底下能有此艺者,又近在王帐的自然只有一人,冷临风识得那便是慎青成。
“你吹南曲,饮美酒,高兴得事儿不少?”青成先停了手,整了整身上的玄衣,立如松柏。
“好说……好说”冷临风不知其来意,见他罢手,正合心意。
“可惜我这人,报忧不报喜”青成反客为主,不经冷临风点头,人已率先入了山洞。
“慎兄请讲,我洗耳恭听”
“好,性情中人,我也不愿绕那些个弯路,十多年前,环月山庄大喜,夫人戚氏不足月产下一女,可惜的是有人大胆,将新生孩儿偷了出去,晏盟主日日寻找,可这孩儿却似失了踪,再也没有下落……”青成顿了顿,正视冷临风不语。
“家中旧事,传得沸沸扬扬,不想也入了慎兄的耳?”冷临风自然知道旧事,不过这多年寻不着,他那个妹子,活着的机会不大。
“看来晏盟主说的不实,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孩子,出府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子,长大了自然认不得,晏盟主找了那么久,凭得是什么?那便是银坠串铃,就在脚踝之上。”
冷临风听得仔细,似想到什么,双目涣散,双手微微颤抖,摇头回了一句“不会,绝不会。”
“我说的是真是假,回去你一问晏盟主便知,青娘殁,曾托付与我,她说过,血亲不伦,岂能相配,便是这句,我才赴容都,辗转秋水王帐,我这意思,现下你可明白?”
君心
仁庆六年冬,过小寒,楚与回祁三番大战,三败告终。
军情如火,王帐人心涣散,成王下令不得隐瞒军情,连夜上呈君王,两日辗转,军使马不停蹄的奔至京都彭城。
仁庆帝见军文惊动,一刻未歇立即召要臣入暖阁商议,一直从晌午时分议到夕阳斜照。
宁安殿虽是军政中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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