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琴赋》第126章


消息传到皇城,朝中重臣有晏氏门客者,委实难信,还以为是回祁奸人挑拨离间所致,直到内廷召见,房子润等一干老臣态度暧昧之时,才明白过来晏九环确是反了,千真万确。
自西莫荡平后,晏氏掌兵权,入武事,统领江湖,门生遍布,朝中势力不容小觑,兵事上,猛将如云,朝政中,暗线密布,房子润初听军报,在十日卯时,顾不得天色未亮,穿了朝服,连仪容都顾不得整,便侯在乾安殿门前。
仁庆帝三更才歇,五更便起,见堂堂的青英阁大学士竟有些失魂落魄,好笑之余倒也端的四平八稳,将军情一丢,便说道“昔日背信弃义,今日不足为奇。”
房子润见皇帝穿衣传膳,不疾不徐,眼瞅着身姿愈发伟岸,才心知昔日之时,太子虽小,但是旧事难忘。
一个人背信弃义,另择高枝,却也埋下了祸害,人心古怪,一边能够坦然受之,一边却防备猜疑。
他伺君已久,知道皇帝越是漫不经心,越是慎重明晰,选回楚大战之时,首先发难,外人看着不智,可其中必有谋算。
如此想来,晏九环的反是毒瘤,却也对朝局全身,无致命的祸害,又或许利处大于弊端。
他放下心来,方觉起的甚早,不免困倦,皇帝却兴致勃勃的邀他去御苑秋露林骑射。
辰时刚过,皇帝用了早膳,便换了身袖箭锦衣,玄中带赤,君臣上马,飞奔而去,秋露林刚降过一场白雪,冬清气爽,皑皑之上马蹄渐深。
皇帝颇有兴致,下马赏景,与武侍们较量切磋,开弓利落,马步扎的极稳。房子润认得那射箭的师傅,乃是回祁第一神箭手,是回祁王往年岁贡时,与杂耍班子、镇国奇珍,黄金白银一并送来的。
此人虽沉默寡言,却引教有功,至少皇帝昔日开弓十发七中,如今例不虚发,箭箭得靶,便知其能。
皇帝客气的唤他一声鲁安达,房子润知他单名一个秋字,朝中重臣看着圣上脸面行事,皆客气有余。
鲁秋开弓如满月,指尖用得半成力,箭花施施然如月光流泻,眨眼间已稳稳扎入那高耸参天的桐树中,真真是“百步穿杨”。
皇帝喊了声“好”跟着连矢两箭,姿态如雄鹰虬龙,林间的野鹿躲闪不及,腹部腿部皆中,堪堪欲倒之时,皇帝身后已散出一片叫好声。
房子润虽是文臣,也识得这回祁人的绝艺,只觉得皇帝习来,勇健之余更兼有王者之气,他不善阿谀,只在心头喊了声好。
武侍们扛鹿而归,众人面上皆喜,皇帝喊了声赏,同来的注笔官一一记下,侍卫们三呼万岁,顿时豪情陡增。
二个时辰下来,皇帝射鹿、獐数头,武侍们唯恐没有机会施展绝艺,纷纷卯足了气力,却也顾及着猎物的多寡,不敢越过皇帝头去。
这一来,秋露林难得热闹,直到皇帝喊歇,才平静下来。
皇帝倚树而立,一边用汗巾拭手,一边似自语也似疑问“邱南山下的猎户,靠打猎、养牛羊过活,若是家里头套了头狼,打外头又来了只虎,这般凶险,是该先灭狼,还是先杀虎?”
房子润知事多年,当然知道君问无好言,尤其是这些没头没脑的问话,看似不经心,其实大有学问,便忐忑不予作答。
可鲁秋是个武夫,倒也不顾及那么许多,只沉声回了句“攘外必先安内。”
皇帝笑了笑接着又问“这猎户也傻,早杀了狼便可了事,何必等着虎也来犯,两害齐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些凶险?”
“臣看,猎户不傻,狼之凶险,惟有虎至才可平,两害相争,猎户取其利,不但不傻,还聪明的紧。”鲁秋金石之音,慢慢响起,犹如祭祀大礼的奏乐礼器,沉沉的击在房子润心头。
皇帝得兴,笑的淡蕴如风,骑射一毕,立刻布下三道谕旨,明发各郡县督抚。
“督军聂无双升三品衔,为楚军副使,次成王下,伐明大将军,节制三郡十一县兵权,赐御剑青龙。”
“朝审晏氏余孽,着司刑御、理政院、三阁学士同审武林盟主夏止儒旧案,亲拟檄文,诛晏氏逆臣贼子。”
“聂无双,取舍从公,文姿武略,放适自遂,诚忠家国,应予厚赐,思敏公主,孝惠端敏秀淑懿德敬皇后季女,天子御妹,壁人如双,实为良配,择时成婚,同楚隆国之喜。”
皇命在上,众人看得清楚,赏赐拉拢,排斥异己,晏氏多年经营,所得的荣褒信任,一笔勾销,烟消云散。
圣谕辗转到了王帐,已是五日之后,王帐下众人,齐齐来贺,一拨未走,一拨又至,说的都是漂亮的场面话。什么佳偶天得,绝世良配,只听得聂无双面色苍白,偏偏无春风得意之喜,应对勉强。
好不容易用了晚膳,来人走尽,才困倦的倚在榻桌前,却听门帘掀起,心头一苦,正想打发来人,却见青成似笑非笑,拱手道“驸马爷大喜了。”
“你也来”聂无双连连苦笑,却也只能无奈的长叹,眉头一抬示意他坐下相商。
“皇上好深的谋算,看来这四海升平之像倒也不是平白得来的。”青成调侃过后,恢复神色,与聂无双对榻而坐。
“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有君仪,当然不简单。”聂无双虽不在朝局,却时刻留意朝局之事,他自然知道皇帝要除晏氏一族,自然不能倚靠冷临风、成王等人,他身在局中,不做第二人想,只是善意拉拢之事,竟连着公主裙带,让人无所适从,心烦意乱。
“义父有何打算?”青成最关心的还是西莫复国,奸贼应死之事。
“按兵不动。”司马素素入了戎关,带了数千教众,这事青成自然清楚,只是如此纷乱之局,正是他们下手的良机,义父多年经营,怎么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来一句按兵不动,实是让人费解。
聂无双掌灯火,观地形图,一边估算着与晏九环对峙的凶险,一边更要防备盛江北秦得玉的咄咄逼人,看不多久,只觉头昏眼花,宿毒发作,青成瞧他面色不妥,立刻与他过血调息,只累得满头大汗。
“义父有令,晏元綦走不得。”聂无双自赐婚以来,最怕去雅舍面对他人,更不想听恭喜道贺之言,对落琴避而不见。
方才凶险,他的毒一日不除,日渐沉重,原来每过五日便周身疼痛,一时似寒冰近身,一时又如炙焰上涌,生不如死。而今越发厉害,三日不到便发作一次,身痛还在其次,心痛更在其上。
“早走了,你我留不住,她也留不住。”青成撤了掌,将身立起,眉目间似有几分无奈。
“你……那还不去追”聂无双一时心急,岔气入虚,顿时呕出一口血来,面色如白霜一般。
“他该走,一句话,人之常情,她在,孩子在,总会回来。”青成缓缓落座,想起临出雅舍时见到的一幕,心头复杂难言。
天底下最搁不住掩不住的便是坏消息,雨桐的一句反了,不知激起冷临风心头多少波澜。他一直存着顾念,希望自己的亲父,纵然不是英雄豪杰,却也与家国相宜。
他十岁时,夫子教授“藩宣”、“秉戎”、“驰张”“张良”“苏则”之学,曾说大丈夫需成就功名方可立世,他却不以为意,念得是“百年长扰扰,万事悉悠悠,日光随意落,河水任情流。”弃孔孟之说而取老庄之学,自有胸襟宽广,遵循自然之德。
可眼见亲父谋乱,手足相随,又将他置于何地?他不求功名,却也磊落,如今晏氏从功臣变成了贼子,天下之大,他已无立场。只觉得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自打他出生至今,从未陷入这样的难题当中,一时失了前路,竟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落琴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自喜他昔日欢欣自得的笑容,偶尔无拘的言语,澄明清晰的心境。怎忍他做困兽之争,当即下定决心连夜为他收拾行装,推他出门。
“孩子即将出生,我不能走,再说了,如今这般身份,还能去哪里?难道真如元初一般反了?笑话”冷临风发髻松散,白衣蒙尘,多日来压在心头的那些兄妹悖伦、紫澜之死,晏氏之乱,犹如扑天盖地的巨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晏氏谋乱,是男子之事,可环月山庄还有家人,有女眷。晏公要做皇帝,不怕舍不得夫人女眷。元初他连自己的妹妹都敢害,哪里还会顾及自己的娘亲?大哥纵然不愿意,可晏家人的身份始终抹不去,皇上为了挟制晏公,已囚禁晏氏一族,这些人还眼巴巴的等着大哥去救,大哥还在犹豫什么?”
冷临风抬头见她,腹部日渐隆起,素衣乌发,却压不住神情蓄满,双目点漆,别样的风致,不由一楞。
“弟妹说的不错,师父谋师父的反,我们行我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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