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笔判洪流》第232章


凌子山刚来这山区,心情自然苦闷,每天不作声,问一句还一句。因此社员也瞧他不起,不多理睬他,大家也松了口气,见这个人文弱书生,不煞辣,不比其他工作队员,一进村先访贫问苦,装模作样,东家串西家串,调查落实,挖漏洞,观阶级斗争的动向,看那里先开刀。
凌子山为什么会这样乖呢﹗还像个呆子一样,他有自已的打算。因为他一进村,看到这个所在的农民生知很艰苦,他这样想:“这个地方住的还是旧社会的地主屋,很少新房子,粮食水平低,一个月人平吃谷子不上三十斤,每年要发救济粮。他们是老苏区,有照顾,生活还这样困难,是什么道理?他们有了权,有了自已耕作的田,没有地主压迫,剥削,生活不会有大改善,是说明一个什么道理﹗有人说是干部贪污,不过贪污,干部也有卡关,保管,出纳,王官具全,也并非很好拿的。根据一些老农说:”现在人多了,化肥多了,小机器也多了,粮食还割不上土改时的产量。现在要我去搞这农村工作,我的想法,和上面相反,人们忙着要了解对干部的意见,我却认为是政策不行。干部年年挨打,他们辛苦了,自已挣工分,上面任务要他们完成,我却要去怜惜他们,同情同们。反正我要看情况,尽中不去挖他们的苦,他们安心干,会领导干好活,打多点粮食的,这才现荫啊﹗只是要敷衍上面,还要有一个办法,没有宗旨,怎么说话。”
凌子山呆来呆去,今天找到了一个年青小伙子谈话。他叫黄宋强,十七岁,他调皮,起初也瞧不起凌子山。因为凌子山到他家去坐过二回,都是谈天涯海角的趣事,什么山海关,姜女庙呀,南京钟山风光,泉州开元寺,苏州虎丘,杭州灵隐寺,七星岩水月宫,北京景山… …一朝生,二朝熟。因为他初中毕业,考不上高中,回来耕田,也有一肚子不满,虽然挂名当了副队长,不过是应景儿的事,现在要讲政治,要一套政治术语,老队长能干,如果上台表决心,那就有困难了,故这时候还需要一个识字队长,专搞开会,兼当学习毛泽东思想的辅导员。这职业虽无工资,工分补贴,但必要是出身相当好的人才可担任。比方地主仔,那怕你的文化高中,大学,教老三篇,还照样不行,所以看来他也有权的,故有些人,对此职业亦很觉崇高。
不过黄宋强,原也是小孩性子,总爱听一些新鲜事,在这一方面倒可和凌子山谈得拢。
宋强说:“凌同志可有才学,铙有风趣,我们在这山区住久了,眼不见,耳不闻,也不知有天外天,只是单单会耕田。现在我们讲熟了,也不怕实情告诉你。你刚来,我们当你傻仔,呆人,干活又不会打粗,不过我们也不管你,不知你会不会管我们。你们这次下乡,要干些什么,我看你也要知趣些,看看风化,什么事儿,也要有一个转变过程,不可硬来,这些老头子,会有顽固的脑筋,叫旧的势力啊﹗”
凌了山见他讲到一些实际事,心想:“我并非不会说话,不过讲话要看对象,来到这里,不懂他们的风土人情,那一个人的性格,合听些什么话,得逐步了解,才有讲话的对象。今日知你所好,从这里也可看看此生产队的一些情况,起码自已讲了什么话,不会被人当成辫子。真是人怕三分鬼,鬼怕七分人,若不小心,工作队员,还分陷入他们的地雷阵,自已陷下陷井,被动而不可自拨,才不值得。”他想了一回,坐在他的对面笑道:“宋强,你们认为我是一个呆人,也是有道理的。搞了多少轮工作队,一反一复。人们都会把上次的聪明人,看成是这回的呆子,越得力,破坏力越大,所以一个人干了相干的事,或更有害的事,不如不干。呆子并非都讲白痴。运动是一次实践,并非必然有效的。这次要推行标兵工分,自报自评,用毛泽东思想教育人,主张提高社会主义觉悟,取消自报公议,由自已记工分,好像无人售货商店,你看是否行得通﹗昨天开了工作队员会,要我回来贯彻这会议精神,我正在考虑,是否行得通。有些地方搞定产工分,地段包干工分,记数记担工分,效率高了些,吃大锅饭又行不通。你看现在快八月半了,田还无莳完,如果单干会有这种情况吗?现在还只是记分员记分,还这样。自报工分,我看是更多问题了。还说政治第一,怎样体现政治,按现在来看是要跟上形势,上面说什么,干什么。把常规办事叫保守,不革命。农活总有个常规,会耕田的老农,还可能会犯这错误。因为他们有老眼光,老经验﹗”
黄宋强说:“还去耕田才忙到七月半,公社化以后,更无主意耕田了,当队长都想怎么应付汇报,怕挨批评,真难干,耕田也要当官的指挥,本来不申冤,不受灾,无涉上边,单可担任交税纳租粮。怎会有这么多纲,多线。说实在话,我当辅导员的,也想不通。不过在课堂上,我也照本宣科,这里有参考资料,谁也不敢自已编纂,叫把这农村,办成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
凌子山点点头道:“那你是大学教授,不简单,十七、八岁,成了中国第一统的教授,以后封你学习毛泽东思想的硕士,博士,可真光荣。”
“同志﹗不要讲笑话了,来吧,在这里吃些点心吧﹗你也可没有吃饱的。”黄宋强的母亲叶招娣端着二碗炒米泡的蛋汤放在桌上笑道。
凌子山见了就要告辞的道:“你们吃吧﹗我要回去一下,队长恐怕要等我呢﹗”
黄宋强拦着道:“有什么可以客气的,我讲了也不怕得罪人,我们的队长生活实在困难,每天只会耕田,不会搞些岔活儿,无一些生钱,食几个死米,真是叫你到那里住是受罪,每天见不到一点油镜儿,难为他可以过得此生活。”
叶招娣也说:“我们全愿苦些,多干些活,合作社收购的,是和国家打交道的,有什么合同,我们包下来,采山贷,不会犯法。交售给合作社的贷,有单有据,保险没事,不过要消息灵些,一下过时,就是好贷也收不上去。”
凌子山只得坐了下来,笑道:“那我也不见生了,既然搞好了,就不叫白做就是。”
叶招娣说:“对、对老实些才好,有些人好心去招待他,还叫收买,叫他吃西北风去,我有什么要收买你。我们地头蛇,穷棍子几分怕你﹗若搞不好,叫你出不了此村头。我见你并非那类人,儿子又喜欢你,我也觉得你是一个聪明的人,开朗些,讲得上,就多讲些话儿。其实搞运动,几个合人心?人总一个人情世道,违反常情,始终站不住脚的。有些假装学习毛主席著作好的,寄一、二百块给生产队,捞了大资本。若真好心,送几个钱给老百姓个人,不要名誉到街上去施舍,何必到邮局去寄,这里早有文章埋伏。济人不如扶人,谁要救济﹗可给我显本事,我还可济人呢﹗”
凌了山见他讲很得意,心想:“实在也是的,把鸟儿关在笼里,每天给它吃,它也会向往自由。何况人,天天集中干活,各人不能起到应有作用,社会怎么不贫困。科学家搞耕田,新的科学也无发明,大力士每天十个工分,小学生每天六个工分,谁愿出大力,只可应付而已,弊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人们不能不计报酬,爱好也各有一样。义务工,只可一时号召,怎可永远坚持?好像当兵,也不过几年血性子,一辈子干,对社会也不利。”
黄宋强见他呆着不吃,便笑道:“不要考虑工作先,吃饱了再说,还有可尽肚子干。以后多上门来,我们交个朋友可好﹗”
凌子山愣了一下,便说:“好、好、太好了。”
叶招娣也坐了下来,自已不吃,看着他们说:“你们是年青人,不知农村的事,大运动,小运动,我见过不少,都得罪人多,捕风捉影,‘科学’分析,结果扑了个空,不但无捞到什么,还会被怨死了,结了冤家,后期又要赔礼道歉。这些运动也不知怎么搞的,风头一到,十分煞辣,任你怎么辩护,他看中了要搞你,不论什么人,也顶不住。有权的,无权的,个个如此。现在中央班子的,打倒了多少,所谓犯路线错误,做官的要为民主意,生活好不好财可看到什么路子好,历朝如此,忠臣先吃亏。我是妇人家,讲错了,可不要见怪啊﹗”她又笑着起身,向内去了。
凌子山看她会说话,知她也是一个有经历的人,点点头望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沉默了一时。低下头吃着蛋汤炒米。评论别人的讲话,也要小心,观点不可随便表现,这是他们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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