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瘾患者》第49章


6年前穆宬画这幅画时,他是那个跪在地上求而不得、扭曲而痛苦的男人,宋尧是那个貌似可望而不可即的模糊背影;而现在恰恰相反,宋尧成了那个一无所有、唇角溢血脸颊垂泪的男人,而穆宬成了那个再也触碰不到的模糊背影。
一切像是巧合,又像是征兆。
把U盘插进电脑打开,里面全是小视频。宋尧随便点开一个,画面里出现了穆宬在和一个外国男人讨论着设计稿细节,过程中还提及宋尧的身材比例和腰围肩宽。再点开一个是穆宬在镜子面前臭美地试着一套西服,镜头切换到一个金色长发的漂亮女人,她笑着朝镜头招手,嘴里说着一口流利中文:“宋先生你好啊,我是Candy,布朗先生的助理。”说着把镜头转向在工作台上裁剪布料的外国男人,“这就是布朗先生,他可是著名的设计师喔,他一般只做自己设计的东西,所以当穆宬拿着已经设计好的稿子过来找他时,他都快被气死了。”再次把镜头给穆宬,Candy继续解说:“看,这就是把布朗先生气坏了的自大的家伙。”画面里的穆宬转过身抬手挡住镜头:“别闹!试衣服呢!”
“你看看他有多凶,宋先生你真应该尽快过来管管他。听他说你很快就会来底特律了是吗?真是让人期待呢!而且婚礼的事他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许说!”镜头剧烈晃动后一片漆黑,可以猜到应该是相机被谁抢走了。
过了一会儿穆宬把头凑到镜头前,咧嘴一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等我。”最后镜头就停在了穆宬的笑颜上。
宋尧脸上表情复杂,说不上来是笑还是哭。他继续点开其他视频,或长或短,都与穆宬和自己有关。
看着看着天又亮了。
从这天晚上开始,宋尧再也无法在黑夜里入睡。睁着眼时,满世界都是穆宬阳光般的笑颜,一闭上眼就是白布下那张流血的脸。
在组长的催促下,他再次回到工作岗位,他想或许忙于工作就能够使身体达到一种足够劳累的状态,就不会再失眠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
以为大脑可以忘记的东西,身体会帮你牢牢记住。比如说,宋尧开车接送穆沐去宠物医院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让它坐后座而把副驾座留给穆宬;比如说,宋尧晚上泡澡总会等着穆宬来抱而在浴缸里等到水凉才意识到穆宬不在了;再比如说……
一开始槐忆安只是觉得宋尧因为悲伤过度而身体免疫下降,精神状态不好,即使听宋尧说他连夜失眠也只是带他去医院开了安眠药,他以为吃了药一切就会好的。可后来他才意识到没那么简单。
他发现宋尧不那么喜欢笑了,而且他的笑像是失去了灵魂。他经常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前一秒在做的事情后一秒就忘得一干二净。他甚至会忘了吃饭,忘了穆宬已经不在了。也许他已经在穆宬去世的阴霾里迷了路,一直在痛苦的记忆里兜圈子。
预感这样下去宋尧会抑郁而终,槐忆安给宋尧介绍并预约了心理医生。他向心理医生描述完宋尧的所有信息和情况,就把宋尧带了过去。
“宋尧是吧?请坐。”医生拍拍椅子示意宋尧坐下。
“谢谢。”
“我听忆安说你懂茶道?”
“一点点而已。”
“谦虚了,那我们今天就喝喝茶聊聊天怎么样?”
宋尧瞥一眼槐忆安,朝心理医生点点头。
“我喜欢喝茶,但是却不能每天像这样坐下来细品,所以也少有茶友。非要找一个出来,那就只能是我的小女儿了。有一次我泡了杯茶忘喝了,她好奇,就喝了一口,苦得打冷噤。于是她就把我的茶水给倒了,添了新水,泡上几分钟又倒了再换上新水,反复几次看着茶水基本没什么颜色了,尝了一口就端来给我。我问她为什么要倒我的茶,她说浓茶太苦,多换几次水就不苦了。哈哈,真是个傻丫头。”
心理医生给宋尧添了两回茶,接着说:“人的感情很复杂,有失落,有悲伤,有思念,有怨恨,就像茶,第一杯总是苦的,多花些时间换几次水,自然就淡了。时间越长,悲伤越淡,就像我女儿给我的那杯不断稀释的茶。”
宋尧拿起茶杯轻呷了一口,淡然说道:“医生,谢谢你,你的意思我领会到了。可是喝茶不就是苦中寻乐吗?过度稀释的茶和白水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多了些无味的茶叶残渣罢了。我知道纠结于过去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可是人生短短数十载,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呢,你说是不是?所以,我很感谢你的开导,浪费你宝贵的时间我也只能说抱歉。”
宋尧的反应完全出乎心理医生的意料,他的言语中听不出一点逻辑混乱的地方,虽然确实有些悲观,却还是让心理医生无言以对。他清晰地感受得到,宋尧在拒绝一切试图把穆宬从他心里挖出去的人和事。
按计划这样的心理治疗有三次,但后来的两次宋尧再也没去过。没用的,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于宋尧而言,穆宬是阳光一样的存在,如果这缕阳光从来没有照进他久雨不晴的小城,那么即使小城腐败成废墟,他也不会觉得有丝毫可惜。可当这缕光铺满他的整个世界甚至已经让他习惯了有光的日子后,他再也无法在黑暗里存活。正如胡赛尼所说:“得到了再失去,总是比从来就没有得到更伤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我把爱情理解得太执拗了,想着一定要You Jump;I Jump,而是对于从小就孤僻甚至自闭的宋尧来说,这不是偏激也不是执拗,只是一种不同于常人的表达悲伤的方式。他的抑郁是小时候刻在骨子里的,所以患上抑郁症也很正常。
谈起抑郁又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我最喜欢的歌手张国荣、诗人査海生和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都是死于抑郁引发的自杀,所以抑郁症又是一个无法逃避的话题,我查找了一些相关数据,摘录在此:
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球抑郁症发病率为3。1%,而中国的发病率高于世界平均水平,且近年来呈持续上升趋势并出现年轻化趋势。目前,全国各类精神疾病患者达1亿人以上,重症者超1600万人。其中抑郁症患者有大约3000万,是发病率最高的精神疾病。
国际上,抑郁症被称为“心灵感冒”或“蓝色隐忧”。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球有3亿多人患有抑郁症,至2020年,抑郁症将成为继冠心病后的全球第二大疾病负担。(摘自栏目中外观,原创文章,版权归中国网所有,转载请注明出处。)
(原来大脑可以忘记的,身体会牢记。——水木丁)
第30章 遗书遍地
常想自/杀,在下午与夜的可疑地带。而我曾死过,不止一次。——余光中
宋尧第一次听到“未亡人”三个字,是在穆宬父母给他打来穆宬去世以后的第一通电话里。
“宋尧啊,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和你阿姨来把穆宬的遗物收一收。”
宋尧拿手机的手一抖:“叔叔,之前不是说好遗物留给我了吗?如果非要收回去,您和阿姨过来把遗物清算一下,无论贵贱,全部折合成人民币,我给您打到卡上,可以吗?我只希望您能把东西留给我……”
“孩子,叔叔不要钱,你知道我不是为了钱,我知道你也不是。我们都只是一无所有的未亡人。可是宋尧啊,这未亡人的滋味不好受,你还年轻,没必要守着一堆遗物过日子。我和你阿姨都希望你能从悲伤里走出来,敞开心扉去遇见新的人,去做没完成的事,你的路还长。”
宋尧轻叹:“可是叔叔,当您破例让我捧着穆宬的遗像出殡时,不就承认了我和他的关系吗?既然承认了,就不要赶我走。”
“你这傻孩子,怎么就是不明白呢?那些遗物是你的念想,可你是我们的念想啊!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你还要让我们再失去一个吗?”电话被穆宬母亲接了过去,她带着哭腔说:“小沐啊,我们就想来看看你,听说你每天抑郁寡欢,我和你叔叔都很担心你。”
宋尧愣住了,一瞬间哑口无言。隔了大半天,他才哑着嗓子问:“阿姨,给我做顿饭好吗?我想吃您做的鱼了。”
“好,你回来,今天就回来,回来我给你做。”
挂了电话,宋尧请假回家收了几张穆宬的照片,买了些营养品带上就开车去了B市。
按响门铃,开门的是穆天常,而李忻一如当年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还是熟悉的“刺啦刺啦”的炒菜声,还是熟悉的味道。
饭桌上李忻给宋尧夹了个鱼头:“鱼头最有营养了,来,吃鱼头。”宋尧边吃边掉眼泪,李忻忙递来抽纸,问:“呛到了吗?是太辣了?”
宋尧红着鼻子没说话。李忻苦笑:“以前穆宬最爱吃鱼头了,每次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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