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第15章


有一些起色,同同妈妈才重新出现。现在同同去世,她也没能拦着家里人闹事。“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这话不适用于同同的妈妈。
同同活泼起来会很骄傲地自我介绍,她的语气是上扬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
“我叫吴同,是携手同心的同。”
同同还没学过汉语拼音,更没学过写字,她可能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但她知道她的“同”是携手同心的“同”。
可是,谁与谁携手,谁与谁同心?
向兴学遗憾自己曾给过这个母亲宽容,他想,她不值得。
至少在同同住院以来,她给同同的爱,比不上向俨给的。这和物质条件没有关系,她只是不敢给,或者说不想给。
向俨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让他看起来很单薄,也很神秘。他在很久以前就看透了这个女人,这让向兴学觉得有点惊奇,向俨比自己小六岁,可他识人的眼光尤其精准。
“你……”向兴学本想问“你怎么能”,可话到嘴边转成了:“你工作有影响吗?”
“暂时没有,以后说不准,那些人还不知道是谁参与了手术。”向俨脸上没什么表情,是陈述病情的样子。
“我陪你去值班吧。”向兴学脱口而出。
他的话让向俨笑了,向俨笑得很克制,表现出成年人的稳妥,嘴角微微地往上翘,勾起一个隐秘的梨涡,是弯弯的眼睛出卖了他——他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这样的向俨让向兴学想到了一种夹心巧克力,咬破外壳就可以尝到柔软的流心。
但也是这样笑着的向俨回答里掺着几分冷硬,他说:“我不需要你保护。”
向兴学猜他要说“我是大人,不是孩子,所以不要那样保护我。”,于是提前截断了向俨的回答,“我也想去医院看看。”
向俨从来不知道他强调自己是大人的样子有多可爱。
向兴学原来心里有一份榜单,名字大概叫直击心灵的可爱。榜单第一名是沈云梦撒娇的样子,第二名是小向俨奶声奶气喊“小叔”的样子,后面都是些猫猫狗狗。
现在的第一名是长大的向俨。
长大的向俨在向兴学看来也还是孩子,他要住在棉花糖做的城堡里,脚下踩软绵绵的云,享受很多很多的爱和保护。向俨强硬太久了,给自己筑起铁壁铜墙。向兴学作为叔叔,想给这样的向俨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的陪伴,想像熔岩一样包裹他的侄子,让冰冷的金属熔化。
那时候的向兴学不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第十九章 医闹 
同同的舅舅是一个混混,他领着一群混混围堵在医院门口闹事。
他们打着巨大的横幅,嘴里说不堪入耳的字眼,围观的病人一旦变多,这群人里就有几个开始张口号哭,说吴同死得不明不白,说桐大附院是黑心医院。
主治医生赵主任,最后为同同手术的李主任,还有向俨,他们的态度都很明确,接受调查,但决不妥协。
“家属”张口要三百万。
三百万对于向兴学来说是一笔巨款,毕竟他还欠着三十多万的房贷。
但对向俨来说,他爸送他的一辆车就不止这个价钱。向俨不在乎钱,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拿钱了事。
他是最反对议和的人。
在一个晚上,同同的舅舅借着酒劲冲进了医院。
他手里拎着啤酒瓶,走到儿童输液区就开始砸。
玻璃的碎裂无限放大了孩子们对扎针的恐惧。
第一声啼哭是一个讯号,在那以后所有的害怕与疼痛都连成一片。
哭泣声此起彼伏。
“赵卓林在哪?”男人一脚踹倒输液吊杆,塑料药包里的药水洒了一地。
靠门口的母亲抱起了孩子,把小孩的脑袋捂在肩上,嘴里说着“不哭不哭”,匆匆地往外走,脚步声轻得像猫。
“都别给老子走。”
“赵卓林在哪?”
吼声在病区回响。母亲停下了脚步,托着孩子不知所措。
年轻的护士已经被吓红了眼,却还在颤抖着安抚哭泣的孩童。
向兴学在楼上把一切看在眼里,迈开步子就往一楼跑,半道上遇到打电话的向俨。
“桐大附院一楼北面的儿童输液区,现场有不少孩子,麻烦你们快一点来,有很多孩子。”
向俨碰上向兴学,抬眼看了看他,好像有话要说,最终什么也没说,加快了步子往一楼赶。
他们抵达输液区的时候,护士长正慢慢地靠近发狂的男人,嘴里说着:“赵医生马上就到,他正往这里赶。”
同同舅舅飞快地蹲下身抓起瓶颈,用破碎的半边指着护士:“你们就是谋财害命!”
“我们家吴同就是在你们医院被治死的!
“吴同才五岁!你们真他妈下得去狠手
“妈逼她老娘都没签字,你们就做手术……”
护士长举手做出安抚的动作,“您可能对我们医院有什么误解……
“是张先生吧,吴同的舅舅?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来好好地说,别吓着孩子。”
那个姓张的男人忽然狂躁起来,把身后的药品篮高举着摔到地上,“他妈的吴同就不是孩子了,她的命谁来赔?”
叮叮当当的破碎声和男人的怒吼撕破了长夜的宁静。
向俨因为男人过于荒诞而又滑稽的说辞冷笑了一声,然后慢慢地往他身边走。
护士长还在试图安抚,她已经走到男人身侧“张先生,医院是救人的地方……”
男人把护士长搡到铺满碎玻璃的地上。
向兴学耳边充斥着许多尖叫,但他第一反应是抓住正要冲出去的向俨。
向俨满脸都是戾气,他朝向兴学吼:“你他妈放开我!”
“你不能去。”向兴学把他拉到身后。
“她流血了!”
“向医生。”向兴学摸了一把向俨的头,“让我来。”
向兴学一拳头抡在了男人的脸上,让男人也侧身倒在碎玻璃地上。
向兴学一向自诩为温文尔雅的人,他长到三十岁,别说打架,他甚至没有和人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男人要有男人的战斗力,在向兴学年轻的时候,舍友们要为文学院男生正名,都跑去参加跆拳道社,彼时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在那种气氛里,向兴学也没去学跆拳道,他去练了射箭。
向兴学不会打架。出完第一拳他就有些发怔,一方面是惊讶于自己的战斗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有点儿不知所措。手背好像蹭到了男人的牙齿,被划得发疼。
向兴学并不恋战,他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近乎呆滞地等着被打倒的男人缓过神来。
“小叔——”
听到向俨声音的时候,同同的舅舅正抬起胳膊想用肘部击打向兴学的身侧,被向兴学闪了过去,这一个躲避的动作发生得太快,让向兴学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下,他意识到摔倒似乎不可避免便用右脚在地面上蹭了蹭把重心前移往男人身上扑。
向兴学个子高,身上也有一些肌肉,他前扑的动作让中等个头的男人招架不住,直挺挺地往后仰倒,向兴学顺势坐在男人身上用双手把他按在地面上不让他起身。
男人还在挣扎,向兴学的手一下子滑到玻璃渣上。
“不许动,警察!”
向兴学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两手触碰到一块儿才发现手心手背都残留着黏腻的血液。
他叹了口气,痛感一下子涌上太阳穴。
“我操你妈!狗娘养的臭婊子,老子跟你同归于尽!”向兴学以为那个男的还要再来,绷紧了神经抬起头,却发现发狂的男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抓上了瓶颈,他的目标换成了手插在兜里的向俨。
操谁妈?
谁?
向兴学急得呼吸都停了,心头一紧便拼尽全力弓着身子把男人撞了出去,“你他妈操谁呢?!”
“砰——”
最后的半个玻璃瓶子也摔成了碎片。
警察钳制住同同的舅舅,向兴学也被向俨扶了起来。
在警察局录完笔录已经有十二点,向兴邦的电话在警局门口就打了进来,向兴学手疼得厉害,让向俨开了免提。
“你怎么回事?上次因为工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我还没来及说你,现在又跟人打架,我不管你是不是见义勇为,你小子连命都不要了?”
“哥——”
向兴学手上还疼着,声音都打颤。
他想要解释,电话却被向俨切断了。
向兴邦又打过来,这一次向俨直接按了关机。
向俨从来不跟他爸讲礼貌。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家,向俨沉默着给向兴学处理伤口,他的动作不怎么温柔,向兴学强忍着不叫出声来。
“疼吗?”向俨面无表情地抬头问。
向兴学冷汗都要掉下来了,强忍着说不疼。
这一次向俨直接用棉签戳了戳伤口,“这样呢?”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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