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窗夜话》第6章


当年的那个翡翠香炉是别人典当在店里的,虽然早修复好了,可破损的玉器无人问津,于是这十年来都一直放在橱窗里做摆设。破碎后又修复的香炉,毕竟经历了千年风霜,不少部位都已经轻微钙化,色泽早不如当年,斑驳沧桑。
用了早餐,容婧背着包就跑走了,丢下容梓白一个人收店。
披萨去年已经去世,现在店里的狗是它的孙子,也叫披萨,也是那么好吃又胆小,傻乎乎地。
容梓白正在描着一张工笔画,身后门铃轻响,有人走了进来。
“容老板……”
少年转过身。
客人一愣,笑道:“原来是容小老板。”
“师父外出,还未回来。”容梓白道,“先生是有东西送修,还是想买点东西?”
那三十岁左右的英俊男子点了点头,伸手一指,正是橱窗里的翡翠香炉。
容梓白微微一怔,“先生,这个香炉是别人典当的。”
男子又取出了当票。
“这香炉虽然破了,但还是家里祖传之物。当初我哥哥为了供我读医学院,不得已变卖了它。如今条件好转,我想赎回来。”
支票上写的数字,是当初典价的五倍。男子那张上过著名医学杂志的面孔上,有着得偿所愿的满足。
容梓白收下支票,将香炉捧了出来。
男子微笑着,细致地轻抚了一下,“哥哥患有眼疾,已经失明,我如果将这香炉带回去,他一定会很高兴。”
容梓白忽然问:“那芷环呢?”
“你认识我前妻?”男子惊讶,“她已经去了英国,终于可以追寻她自己的事业了……家长里短的,说来话长,让容小老板见笑了。”
容梓白摇了摇头,轻笑一下。美少年一笑倾城,客人也不由露出赞赏之色。
容梓白找来匣子装香炉。他伸出手,揭开了香炉的盖子。里面光滑的内壁上刻着几行字。
“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常健,三愿临老头,岁岁与君见。”
那一刻,暗香扑鼻。
第2章 凤求凰
“请问,有人在吗?”
容婧从芝士薯片和漫画中抬起头,双眼犹如扫描仪一样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手工驼毛大衣,修剪得十分精细的头发,五位数的手表,还有欧亚混血的英俊面孔。
容婧在短短三秒之内就完成了抹手擦嘴、理头发,顺便把零食一股脑塞进抽屉里等一系列动作,然后姿态端庄地站起来,双手优雅地放在身前,笑得比迎宾小姐还甜美。
“我能为您做什么吗,先生?”
英俊的客人有点羞赧,但是依旧温和从容。他将一个小皮箱放在了柜台上,对容婧说:“我有一样祖传的首饰想请人修理一下。艾丽——我太太把上面的红宝石弄松了,珠宝店说这是古董,他们不修补,推荐了你们。”
深蓝色的天鹅绒上,躺着一只保存极好的黄金凤钗,造型古朴,线条流畅,金凤展翅欲飞,镶嵌着的宝石也温润光亮。
那股扑面而来的悸动像声波一样穿透过容婧的身体。她露出笑容来。
“先生,这支钗历史应该非常悠久,少说也有两千年的历史了,是吧?”
客人惊讶,“你居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它保存得非常完好,很多人都觉得它是仿制品。”
的确,金钗确实保存得极好,整体都很完整,只除了有一颗红宝石松脱了。普通人见惯了斑驳破损的古董,自然不会认为它是真品。
客人爱惜地注视着凤钗,说:“我家祖辈在清朝末年作为劳工来到美洲大陆,身无分文,却只带了这么一支金钗,再困苦的时候都没舍得变卖。我祖母说这支金钗是汉朝的古物,一直都是我们家的祖传之物。想象不到吧,居然能把一件物品留传了两千年。”
“这的确非常不容易。”容婧点头,“关于这支凤钗,一定有个故事吧?”
客人微笑着说:“家族里的人,凡是接触过它的,都通过它找到了伴侣,婚姻美满。没人能解释这个事,不过老人都说,是因为凤钗在找另外一半的缘故。小姐,你信吗?”
客人目光清澈得就像秋天的湖水,容婧努力掩饰着自己花痴的笑,回以她最淑女的的笑。如果这个时候容梓白要是在场,肯定会在她脑后翻白眼。
“我当然相信,先生。”容婧声音甜美地就想喝了蜜似的,“在我们东方文化里,凤凰是一对神鸟,有了凤钗,多半会有一支凰钗来配。您说的松脱的宝石就是这一颗吧?我们可以为您镶嵌好。”
“那太好了。”客人松了口气,“因为我太太失手把它掉在地上,才把宝石摔松了。为此我们的母亲这些天可没少唠叨。”
办理好了登记,交付了押金后,客人告辞离去,约好三天后来领取。
容婧看登记薄上的签名:西蒙·薛。
薛氏电子可是本地华人产业大户,产业领域涉及手机、音响和电视等,家族公司在市中心拥有一座高楼。可是这薛家子弟却那么谦和低调,如果不是那块名贵的手表,他看着就像一个律师。
为什么好男人都结婚了?容婧长叹了一声。
师父出游还没有回来,而容梓白这小子最近参加了一个考古驴友社团,跟着一群宅男跑去爱情海潜水找古城去了。于是毕业后回家就业的容婧就理所当然地留下来守店。
我也很想晒着地中海的太阳,躺在甲板的椅子上向那些肌肤晒成古铜色的健美少年吹口哨呀。
容婧再度叹了口气。
似乎是在响应她,放着凤钗的盒子发出轻微的波动。
容婧眼珠滴溜溜一转,抿嘴笑着打开了盒子。
“我说,你在找的另一半是谁?你也有很多故事要讲给外人听吧?”她对着那支漂亮的凤钗轻声说着。如果这时有外人进来,肯定会当她精神有毛病。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角度的问题,凤钗上的宝石突然折射出一道绚丽的光芒。
“好,好。”容婧趴在柜台上,眼睛半眯着打了个呵欠,“午休时间,刚好可以来听听你的故事。”
她在昏暗中张开了眼。
车正摇摇晃晃地前行着,外面传来脚步和马蹄声,却没有人说话。风吹拂着绣着流云和祥凤的车帘,流苏轻摆,带来了塞外特有的草原的气息。
她白皙的手里放着一支金钗,凤为头,镶嵌着各色宝石,富丽华美,让人无法把视线转移开。
她抬起手,从头发上又取下另外一支钗。两支钗正是一对,一凤一凰,成双成对。
他们是在前往关外草原的路上,她将作为大汉的西城公主,嫁于匈奴的单于。天苍苍,野茫茫,汉宫的高楼斗拱已经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出关之后没有回头路,她再也回不到那个养育过她的土地。
而她也并不是什么公主,她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宗室女孩,因为容貌姣好、灵巧聪慧,在宫里服侍太后。外邦藩王上表求公主和亲,皇帝的女儿金枝玉叶,哪会送去狼窝?于是她就被挑选出来,做了这么一个和亲公主。
她叫阿初,原本姓刘,如果他的父亲没有犯谋反之罪,家族没有覆灭,那她也还是那个养尊处优,又快乐自由的宗室贵女。但现在这一切都已是旧话。
草原的天空没有云,苍鹰振翅飞翔,羊群像云朵一样从山坡上缓缓流下,牧人在马背上高歌。
这一切都是她很熟悉的。父亲的封地就在边塞,她从小看城里有游牧的民族来往,用宝刀和皮草换取粮食和药材。她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和少年们一起纵马城外的草原,吹着口哨赶着鹰。所以她被选中出塞和亲,熟识的宫女们为她惋惜流泪,她却为能从宫廷的桎梏中挣脱而出而欢喜。
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嫁给谁自己也做不了主。不管是吃细米、睡高床的王孙公子,还是吃生肉、睡毡房的匈奴汉子,对于她并无多大区别。
只是,近来的政局风云变化,容不下她作为一个普通女子做个短暂的梦。
她是被匈奴的骑兵迎接到王帐的——或者说押送。那些匈奴士兵彪悍健壮,冷酷无情,对她并无多少尊敬。他们粗鲁地催促队伍加快行程,驱赶他们就像牧羊犬驱赶着羊群。
她的贴身侍女阿姜害怕地瑟瑟发抖,问:“公主,他们是不是要杀了我们?”
她这个新出炉的西城公主也回答不出来。不过单于倒是很快给了她们答案。
那是粗犷硬朗的男人,像草原上的苍狼,或是天空中的鹰隼。他魁梧的身上穿着华贵的皮草,凌乱的长发披在肩上,胡须浓密,高鼻深目,视线带着嫌恶和仇视落在汉朝公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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