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长情》第8章


“哦?”沈渊奇道,“此话怎讲?”
周闵眼神闪躲,打哈哈道:“个中滋味难言啊难言……”随即岔开话头,“在下记得之前晋先生提起曾阅过那本失传百年之久的《昭靖传》,先生高才,有过目不忘之能,可否默出来让在下装编成册,纳入集章馆藏书之列,也好让后人瞻仰瞻仰啊。”
沈渊不动声色微笑道:“非也非也,《昭靖传》之所以为世人所崇,其归根结底便是因为它百年不现人世,众人欲窥其面目而不得,是以传得神乎其神。昭靖本身确确然为绝世之作,然则被过于吹捧,世人期望愈高,则愈是不能使其得见。若是因晋某一时机缘而毁昭靖,岂不是要令晋某自愧一生?”
这番理论听得周闵肃然起敬,连连点头:“晋先生思虑之深,见识之远,在下望尘莫及。”
沈渊欣然接受了周闵的敬意,余光瞥见前方的谢长渝又回过头,嘴唇一开一合,似乎在对她说些什么。
依稀辨出他在说:“你就编吧。”
沈渊险些被呛住。
旁人不知,但谢长渝与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昭靖传》根本就是为老不尊的玄真老头的更为为老不尊的师父胥昭靖的恶作剧。当年她二人初入天机门,也是久慕《昭靖传》大名,听闻天机门的藏书阁中藏有此书,特特半夜翻入藏书阁去寻觅那绝世孤本,结果找了半天没找到,还被玄真老头逮了个正着,老头得知了她二人半夜不睡觉夜探藏书阁的真正原由之后,十分莫测地一笑,道:“随为师来。”
然后他们在一堆破烂里见到那本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昭靖传》。
玄真老头从那堆破烂里面翻出那本书,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书本一角,神情颇带嫌弃地将书丢向他二人,道:“这就是你们费劲千辛万苦寻而不得的《昭靖传》,为师有言在先,心理不够强大,承受能力不足,就不要翻开看。”
随后他又嘀咕道:“不过这话说给你们俩个逆徒听,简直就是白说。”
那本带着破烂气息的书向沈渊和谢长渝飞来时候,他俩早一左一右飘飘然避开,谢长渝宽袖一扫,平地一阵风起,书册因风而哗啦啦翻动起来,沈渊借着月色一页页看过去,神情变得十分诡异。
她再抬头看谢长渝,发现他也收起了平日里懒散风流的笑意,神情古怪,显然处于一种难以平静的状态。她深吸了口气,想要平复一下自己现在想要将玄真老头暴打一顿的心境。
地上的《昭靖传》书页泛黄,显然是久经时光侵蚀,被谢长渝带起的那阵风揭开了遗失百年的真容,里面却是——
小儿连环画?!
沈渊瞪大了眼睛。
是的,她本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但她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再看的时候,那泛黄的古旧书页上所呈现的,的的确确是一幅幅连环画。
并且是画工极其粗糙,边幅不修,上面人物歪七八糟,面目难辨,根本不知其所云的连环画。
她嘴角抽搐,感觉额头青筋在跳动。
为老不尊的玄真老头早已逃之夭夭,剩她与谢长渝二人在藏书阁内,连同一本遗世百年的劣质连环画。
谢长渝突然放声大笑,风流多情的眉目流转过灿如烟霞的光华,笑声像是蕴着滔天之浪的海,隐隐蓄起击碎岸边礁石的力量,迎面击来,惊起白浪层层。沈渊认识他以来他都是噙着一抹从容风流的笑意,精心把握的弧度,多一分则显邪肆,少一分则显疏离,这还是头一回见他笑的如此张扬放肆,她沉吟片刻,觉得也许谢长渝是因为经受不了梦想破灭的打击而得了失心疯,她正琢磨着要不要一掌把他劈晕带回他住的梦桐院,谢长渝便止住了笑声。
他宽大的袖袍当空一振,《昭靖传》被他的罡气打回那堆破烂里,灰尘扑起,绵软洁白的袖角垂下,恰有一道月光落在上面,熠熠生辉。依旧是绝艳的眉眼,却生出睥睨四海八荒的气势,是天生的上位者之尊,谢长渝挑眉傲然一笑:“世人愚哉。”
继而拂袖离去。
现在想起那本《昭靖传》沈渊还是会觉得荒诞,一本天机先祖随心所欲绘制的连环画,如何就成了传闻中的惊才绝艳之作?
可见这世间绝大多数传闻都不靠谱。
☆、夜宴
一路攀谈着便到了玉阑山庄的正厅前,其间还经过了几道盘查,沈渊不动声色的看着谢长渝,递过去一个眼神:这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夜宴?
谢长渝笑得雅致:你进去就知道了。
沈渊不理笑得优雅颠倒众生的谢狐狸,青袖一掸,携了清风踏入灯火通明的室内。
隐岫山青山绿水环绕,又时有雾气缭绕山岫。而玉阑山庄坐落在牙城西南的隐岫山山腰,隐于白云间,峻拔陡峭,如临仙境,三重飞檐朝天而起,气势非凡。山庄主人不知是何方风雅人物,依山势而建,与这自然山水浑然一体,山庄的每一处都能见大气从容的手笔,常常于不经意处现柳暗花明之景,惊喜之余让人叹为观止。
远远能听见管弦咿呀,沈渊与谢长渝甫一入高阳厅,见到的便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的寻常宴景。李陵光搂着新纳的爱妾香眠高居主座,香眠一双鲜如嫩藕的手臂环在他劲间,一杯一杯地劝李陵光喝酒,温香软玉在怀李陵光自然是心情畅快无比,豪气云天地连干了六杯,香眠娇笑连连,一口一个爷真棒夸得李陵光飘飘欲仙。
正飘着,他余光瞥见一双人影并肩而入,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他竟觉得室内的烛火华灯都因他二人的到来而暗了一暗。
如流萤不敢妄图与日月争辉。
那一衫青色如浓缩了一整个深春,厚重却不失灵毓,沉淀出信步花间的悠然恣意,那一袭品竹如月下深沉不惊的湖,水烟濛濛中,倒影着令人心醉沉沦的山光水色。
卓然的旷达风骨与天成的风流从容相并跃入眼中,李陵光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四个字,他失神地低语道:“举世无双。”
怀中的香眠秀眉一扬,从鼻间轻嗯了一声:“爷,你说什么?”
李陵光恍然惊醒,突然觉得怀中的美人不再那么可人,原本酥媚无骨的娇躯抚在掌间生出令人不适的油腻之感,那油腻的感觉附在他掌心,蒙着因不知名的燥热而渗出的细密汗珠,让他几欲作呕。他不由自主将香眠推开,香眠不解,还以为是风月场间惯有的把戏,一声娇笑又柔若无骨地缠了上去,油腻不适之感缠遍全身,如被滑腻的水蛇缠紧,呼吸都变得困难。李陵光眉心一跳,蓦然起身,将香眠猛地甩开。
香眠毫无防备,直愣愣地被甩出去,后背撞上梨花木桌案的边角,吃痛地惊呼了一声。
主座上这番动静不小,引得席间的众人都齐齐看了过来,尚在门口的谢长渝与沈渊也不例外,谢长渝笑道:“是谢三来迟引得陵光心生不快?谢三自当罚酒三杯,还请陵光可别迁怒了美人,稍后心疼都来不及。”
这群人素来花天酒地厮混章台,说起混账话来也不脸红,沈渊淡淡地站着,看着香眠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她雪白的背只被一层薄纱掩着,方才李陵光用了七成的力,她背上隐隐被撞出了一片红痕,秀气的眉紧蹙。沈渊眼色突然沉下来,上前一步扶住香眠的手臂,低声道:“姑娘,慢些。”
她声音温和沉着,香眠只觉得华光一晃,那少年名士的脸近在眼前,眉目如上天所钟爱,清俊至极,没来由心跳漏一拍,久经风月的她面上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红晕。方才被撞的疼她都强忍着未落泪,却因他这四个字霎时红了眼眶,她垂下浓密的睫毛,向她矮身一礼,声音有一丝哽咽:“谢先生。”
沈渊笑道:“无妨。”
李陵光本就心绪浮躁,看见沈渊扶起香眠的那一幕,更是觉得多少杯酒都浇不去喉间的那一簇火苗,反而越烧越旺,他深吸口气,强按捺下那股邪火,对站在那里楚楚动人的香眠说道:“你先去换身衣裳。”
香眠垂着头低低地答了句是,拖曳着薄纱往外走去,在即将出门的刹那,她回头看了眼那青衣磊落的名士,眼底是复杂的情绪,终是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而去。
李陵光看向沈渊,笑道:“晋先生昨日缺席了小侯爷的寿辰可真是遗憾。”
“哦?”沈渊往谢长渝瞥了一眼,眼底是揶揄的笑意,“公子此话怎讲?”
她这一眼看在别人眼里,那是既含情又生姿,而这个别人恰恰是李陵光。
李陵光喉头一窒,原本想说的话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愣愣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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