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妻,本座跪了》第226章


所以,东方宪跟自己打了一个赌。
他赌“忠诚”的分量,如果一个人的愚忠胜得了刻入骨髓的爱情,胜得了心神向往的光明世界,胜得了他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该有的自我追求和期冀,那么……
他会蔑视他,瞧不起他,甚至觉得夷则早已经死了,空有一副皮囊罢了。
这样的人……留与不留都不会在他的心头留下一丝痕迹,即便曾经淮州之行的他们,惩贪渎小人,打食禄禽兽,彼此颇有一份默契,品行本领各有钦佩。
本来嘛,男人之间,有时候不需要说太多,那一份患难的友谊,确实存在。
为了最后一丝未曾泯灭的情谊,东方宪给了他这样的选择,他相信这是一道并不难的抉择,聪明的人……哦,不,自私的人都懂得自己该如何取舍,何去何从。
凝重的空气像坠了铅一般,压在夷则的心头,他的双手耷拉着,指尖似乎提不起一丝力道来。
踉跄着走上前一步,他慢慢抬手抚上了麻布袋口里整齐排列的刀具,指尖凝滞在一把宽口的割刀上,刀锋薄厉,在末尾处有一个倒钩形的凹槽。
这样的刀是割划整张人皮最好用的一件,可以整块取用,而倒钩的凹槽则可以勾出人皮的一端,让其不至于角度方向的变化,出现褶皱或者意外划破。
面部的人皮更需精细,虽然经过药水的浸泡已经与血肉分离,但要干净利落,在人感受到莫大的痛苦前整块取下,不至于因为他扭曲的表情让人皮折损,这样的身手很速度。普天下也只有夷则能够办得到。
并非东方宪抬举夷则,而是真心非他不可。
在夷则这一段不肯配合的时间里,东方宪也并没有将全部的心思花在了如何折磨他这一条路上,反而另辟蹊径,搜罗人间的行家手艺人。
可事实证明,即便有手艺出众,能完整从活人脸皮上割下整皮的,却也无法精雕细琢,捏塑成戚无邪的样貌分离不差。
除了五官,那份戚无邪独到的魅邪之意,就不是寻常外人可以拿捏准确的。
别无他法,除了夷则,再没有第二人选。
……
清秀少年有些慌张,他什么都不知道,好端端走在大街上便被人捉来了这里,好几日的药池浸泡、皮肤渐渐变得如此诡异,加之现时现刻的刀具横陈,还有个身受重伤,可眼神决绝的怪人朝着自己走过来,再愣怔的人这会儿也该醒过闷儿来了!
他挣扎着往后头挪了几尺,不料后脊被身后锦衣华袍的男人一脚踩了住!
沉重的力道逼迫着他弯下了腰,可披散在脑后的头发却被他的靴底纹一点点地拉扯,因为受力,他渐渐被迫着扬起了脑袋,惊恐的眼睛霎时便对上了执刀男子的漆黑瞳孔。
冰冷的刀锋贴上了他的额头,男人的神情极为专注,他的薄唇紧抿,透着一言不发的隐忍沉默,他的眼神锐利漆黑,是破釜沉舟的决然果断。
他的杀意那么明显,却又极致隐忍,挣扎收放之间,连少年都感受到了他危险底下那一丝无可奈何和情非得已。
刀锋在额头处的三个位置轻轻划了道痕确定了一路下滑刀锋的走势,借着,夷则反手而下,握正了刀锋手柄,提起了自己的手腕,将力道尽数灌注在了手腕之上。
手骨流畅,投下地阴影遮挡在了少年的眼睛上,他只感觉额头冰凉,带着死亡之气一路钻到了脖子上,他觉得他似乎下一刻便会血溅当场,魂归西天。
比起菜市口侩子手高高举起的钢刀,一刀干脆,这样的折磨更一点点洞穿着人的心,将无知臆想的恐惧填充,织就一张捆缚自己的天罗地网。
颤抖着身子,少年不知是自己在抖,还是拿到的手在颤抖,他觉得尖锐的刀锋就那么插进了自己的皮肤之中,刮着脑盖骨切出了一个十字伤口来……
东方宪审视着一切,他负在身后的手松开了僵持,嘴角挑起一抹越来越得意的笑容,将人皮面具上的魅邪败得一干二净,只余独属于东方宪的狡诈阴测。
127 再见酉苏,米袋遗孤
“咣当”一声清脆响声,锋利的锐刀砸落在石板上,震起了齑粉尘土,却沉淀了血浆皮屑。一滩殷红的血像不断涌出的地泉,一圈一圈急速扩散,豆大的血珠子一颗颗砸下,渐渐淅沥成片,冲刷如河。
东方宪终于放下了那怡然惬怀的姿态,他清楚的察觉着心底有一股突然蹿上的冷意,迅速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迫使他不自主的后退一步,将停留在清秀少年脸上胜券在握的目光,重新移回了夷则的脸上……
或者说,是他的断肢之上!
方才的事态太快,没有人能够阻止。
他在少年的额头划出了十字,随后便放出了让药物浸泡后皮囊堵塞的淤血,救了人一命,可却在东方宪不再设防之时,他竟以刀锋的长度为界,在自己的小臂三分处一刀而下!
刀口沿着他早已研究熟稔的骨肉连接空隙,果决地葬送了一门旷世绝学,将自己送进了一个名为“废人”的世界,来换取他弥足珍贵的“自由”!
苍白修长的手指还紧紧握着刀柄,而手腕更因为巧取用力,所以青筋骨痕在皮肤下还显得青褐一片——就是这样的一只手,保持着最鲜活的记忆,却留下了最僵硬的回忆。
东方宪怒不可遏,他惊诧,无措,失落,生气,一切爆发的情绪在须臾的愣怔之后,毫无遁隐地燃烧在他的瞳孔之中!
怒什么?可恨自己终不能拥有一张此生不灭的皮囊?
惊什么?可叹自己泯灭所有过去只为成就新的生机,而他……斩断一切身份羁绊,就为了回归本初,活出最真的自己?
南辕北辙,绝不可能殊途同归,那又究竟谁对谁错,谁正谁邪?
他心中已有答案,否则他不会发怒,不会惊诧……
其实他早已明白,他已被同伴兄弟所遗弃,被世间凡尘所忘记,可他却很清楚,最先被抛弃的是他自己……
东方宪的指尖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吐纳出肺部污浊的血腥之气,其实他并不习惯这样的味道,不会真得如戚无邪一般,享受这样腥靡地臣服,他会厌恶,甚至恶心。
纤尘未染的魏紫青靴一脚踩上了血泊之上,脚尖指着躺在地上的断手,针尖麦芒,无声相问。
“……此刻,你还凭什么活下来?”
“命……”
有人嘲讽,有人峥嵘。
他气若游丝,却眸色霍然,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极端的痛楚麻木了夷则俊逸的脸庞。他已卸下了一生所累,赤条条一条,若再不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怎算红尘走过那么一遭?
雷声隆隆,一道落地惊雷如游龙一闪,震得九重炼狱也抖落三分尘来。
大雨倾盆,只是地下囚室中,亦如鬼蜮深渊。
石门洞开,一道凉薄的火光从囚室外的火盆架上照了下来,投在东方宪的背脊上,照顾一道孤冷的倔傲来。
他向夷则投去最后一眼后,缓缓扭过了身,他的手还负在身后,迈开了飘浮无力的步子。
“对或者错,正或者恶,你说了我不信,我说了你也不信,那……不如就让老天给我们个答案吧,两条路,不过都是死”
余音空寥,散在空道道的石道拐角。
在东方宪走出囚室的一瞬后,分列两边的皂隶得到了默许,他们手武钢刀铁棍一股脑冲了进去,朝着血流不止,耷拉垂首的夷则猖狂扑去。
他们不是东厂的暗卫,只是曾经戚无邪座下最为末吏的粗使走卒,这帮人胸无点墨,恃强凌弱,以往由着戚无邪震慑不敢造次,可此番被东方宪启用后,他们便替代了原本鬼影无踪,大名鼎鼎的十二暗卫,成了炼狱新得干吏爪牙。
一旦正名,压抑已久的报复扭曲成了仇恨,他们肆无忌惮的向夷则冲去,似乎杀了这样一个重伤的人,便能彻底取代十二暗卫的地位,成为炼狱,乃至所有人心中凶神恶煞的人间鬼老爷。
因为自卑,所以急于证明,这一点,他们的新主人也不外如是。
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杀戮被囚禁在一间石室之中,这里消亡的是狂妄的贪婪,是无耻的践踏,重生的本初的自我,是期冀已久的自由……
*
迎风立阶,转眼已走完炼狱的九重石阶。
东方宪站在镇守石狮之间,脸上凝重的神色一点也没比狰狞的镇兽好上多少。
铅云低垂,暴雨骤降,豆大的雨水捶打在地上,激起尘泥地上的埃土,灰蒙蒙地一阵阵似浪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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