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鲧,瑞草》第35章


几重怒意于胸中回环往复,画面历历于心中叠见层出,他拎起了那芝扔上了这厢房中的那张榻上,与平日里对它极尽小心呵护的样子相去甚远,这芝被骇住,眉头倒蹙,双目圆睁,跟着就见这黑熊精又上来讨涎水喝了。喝就喝呗,气什么?
忽然,它又觉得不像是讨口水那么简单,他那双手又不安分,它忽又忆起那日在黛墨园亲眼见、亲耳闻的那一桩事,明白这只莫名其妙怒了的黑熊精此刻是要做什么了。虽说好像做这个也不该像他这般带着愤怒,可它今晚上不知怎么,有些期待,就全然忽略了胸中对他这些怒意存有的疑惑,只闭上了眼,静静等着他继续下去。可他却只是狂猛了一阵子后,便不再有所动静。
与鲧是气,可他想到这小芝根本受不了,他到底还存了些理智,忆起之前这小芝不堪忍受时朝榻上一角躲去时的样子,那副可怜见的样儿,他哪能忍心。
于是,他翻身仰卧。瑞草见他竟翻身躺下了,心中不免失落,因只顾着失落,它也是一句话也没有。满室寂然,只闻一人粗重的鼻息,过了好一阵子,与鲧平复了些,开口道:“我过阵子要回去了。”瑞草侧过头来看他,问:“回长白山去吗?”问毕,它也静默了,它忽然有些紧张,只想静静地听与鲧把话讲完,它还莫名有种不大好的感觉,总觉得与鲧不会有什么好话。
与鲧也不侧过头去对上它的眼睛,只顾自己讲:“是的。回去。”说完了,顿了许久,见瑞草也不再问自己什么话,他才接着讲:“不如我们明日就向樊老爷辞行吧,我送你回你潜邑佛子岭去。”瑞草不言语也不动弹,就连气息也像死寂了一般,它敛气屏息,确是被他刚刚讲的话镇住了,它没想到他竟要送自己回去,枉它还抱着几丝祈盼,以为他会说要带着它一道回去他长白山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见与鲧也不再往下说了,它忍着胸口的隐隐作痛问他:“你把我送回去,那你的伤可怎么办?你不是还得有一年半载的才能痊愈吗?”与鲧想了想,说:“我回去看看,要么就在我们山上找一株化得形的紫芝吧,该是也能赠我些什么涎水、泪水的,虽说功效该是不及你的,可顶多就是花长些时日去疗我这伤,倒也无甚大碍,死不了。”
瑞草听他说竟是要弃了它,转而寻觅一株紫芝,且要用那紫芝的什么涎水、泪水来疗他的内伤,它想着,这胸口就痛得紧,那画面简直不能去想,一想到,真是能要了它的命。它抚着胸口,侧身向内躺去,再也不看与鲧。与鲧这会儿纯只是被一种小气在支配着,只想说了话来气它,加之他本身也被饥渴、忍耐、无奈逼得有些心绪不宁、恓恓惶惶,说出口的话哪还会有什么数,明明心里护它护得紧,却自己一说出口的话就伤人至极。
一室静谧,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瑞草忽地坐起,也不知哪儿来的血性,跨过了与鲧就下榻,套上鞋就朝门外头走去。与鲧倒没想到它竟一声不吭地在这么晚要出房门去,只得开口问它:“你要上哪里去?”它理也不理他,只管自己往外走。
他严整声色道:“瑞草,这么晚了,上哪去!回来!”它把门闩子抽出来,开了门,脚就要跨过门槛。与鲧见它竟是不敷管教,起身下榻,三两步走至门边,将人拎了回来,将门嚯地一声扇上,还把门闩子又插回那槽里去了。将人拎回榻上坐着,正面看它时,才发现它那些眼泪水正簌簌坠下,这回看这态势,怕是用盆儿接都是不够。他当然晓得它哭什么,他这不正该是正中己怀了么,明明就是他之前想说出那些话来把它气得半气不活的,这会儿它都气得哭成了这样,也算遂了他的意了,可他此刻却又不觉得开怀,反倒更是烦郁了起来。虽说看到这芝不想离开自己,还为这事哭成这般,他是该高兴才是,可是他毕竟自责,因为他到底自知先前说了那样难听的话,用那种话激它以求自己心中好受些,胜之不武,是故,他这会儿心中根本不觉得好受,也不觉得快意。
还得安抚这芝,他说:“好了好了,要么你明早与我一道回去吧,我们就一道北上,我也不送你南下去往潜邑了。”哪知它理也不理他,只管自己哭。他只好又说:“是是,我错了,我往后是再也不说什么送你回去的话,我求求你,你可别再哭了。”它还是理也不理,望都不望他一眼,闷头只管自己伤心。他只得再说:“好好,我错了,我往后再也不说要找什么别的芝的话,别说紫芝不找了,就连是其他的丹芝我也不会去采。我哪怕就是内伤到奄奄一息,哪怕就是到了生死关头,你都还不肯疗我的伤,我也不会另寻别株的。我可求求你了,别再哭了。”
到了这会儿,这芝才止住,哭得打了个嗝,接着,就完全停下了。
第 32 章
与鲧见它这才终于停了下来,手就搭上了它的背,想要拍拍它,方才那哭得宛如山洪倾泻,也是着实吓人。这芝的一双眼这会儿一圈都是红红的,也不睬他,自顾卧倒,侧身向内,做样子是要睡去了。与鲧自知理亏,也不敢再多言语,只得也在它一旁卧下。
此刻,榻边的烛灯将尽,染一室浅炯,他望着它的脑勺,想着自己刚才那没来由的火,确实也是自己不对,明明晓得这芝不解事,它傻傻地对着人笑一笑,根本也就是没有什么别的意味,他这又何苦去为难它,弄得它方才那一下的脾气也不小。
一个晚上也不见它睬他,只当是身边没他这人。
第二早,这芝睡醒了才翻过身来。到底是灵芝,身上的什么肿痛不适都消得快,眼周那两圈红也自然是早消了去,看不出它昨晚那有泄洪之势的“痛哭”的一丝痕迹。它醒了后,一时半会儿并未想起昨儿晚上那一段,就坐直了身子,朝旁边看看,发现与鲧正望着自己,它刚要倾下身,粘到他胸口,问他今日可还要去昨儿下午去过的那间瓦舍,像是说今日下午有一出新的杂剧。可没等它真地粘到那处胸口,它猛然忆起这人昨晚上说的那些话,就又有些怒意未消,忙刹住,又坐直了身子,跟着,看也不看身旁这人一眼,把脸一歪,由他身上爬过,坐在榻边,就要套鞋儿上脚。
他一看,这不就是还气着吗?撑起了半边身子,将它由后头一把勾了过来,说:“哟,这是谁呀,还气乎乎的。都快不认得了。”它不讲话,挣扎着要爬起来。跟着,他讲:“我听说啊,城东的八仙楼出了道新菜叫‘三鲜笋炒青虾’,还有我打听了那间汴安瓦舍里今儿下午有燕人歌女唱番曲。只是不晓得有人都气成了那样,还有没有那个心思跟着我去了。”它也不挣扎了,竖着耳朵听他讲着都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只是还不肯跟他讲话。他松手,说:“好吧,有人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怕是也没那个心思跟我出去玩了。”它一听,一急,把身子翻转过去朝着他:“你说什么?”他说:“你不是不肯跟我讲话的吗?”
它想了想,顾左右而言他,讲:“你不是今日要跟那樊大人辞行的吗?”他讲:“我当初应承了樊大人要在这府上留住至少半月的,这才十日不到,那最少还得再住五、六日。”这芝点点头。与鲧忽又想起一事:“对了,我今晚上就移来一缸子你们山上的土,你也好变回你自身扎根进土里去,一月之限也就在这几天了,不如早些完成这事。”它说好。
他二人穿戴好衣物便准备出府了。与鲧这回明知由府上正门出府会经由那个栊湘院的院门,可还是打由那儿过了,他也想明白了,这些人对这芝有念想就有吧,横竖他们也什么都做不了,再者再过几日他便要带这芝走了。
出了府门,这芝一开始还因为昨儿晚上那原故而对他有些爱理不理的、不跟他好,可逛了一会儿玩了一会儿后,它就又和他好起来了,他也知它是这么副性子,所谓稳重也稳重不了多久,所谓冷漠也冷漠不了多久。看来日后它但凡不大对头时,他也只需耐心等着,别去跟它拧着倒好,横竖等一阵它自个儿便会又转回原本的样子,他也就不需无端地与它计较一些小事,否则的话,反而会弄巧成拙。
这芝又跟他好起来了,还有种比往日里还要好的架势,但凡跑去哪家摊头前面凑趣儿,都要用手搀了与鲧的手,把他也拽过去。时不时还有路人侧目,于心下忖度着二人的关系,与鲧倒无所谓旁人这些眼光,而那芝是感受不到旁人的这些眼光,只是晓得过阵子就要和与鲧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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