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之间》第17章


耶鲁大学是培养美国领袖的摇篮,美国历史上有五位总统毕业于此。耶鲁还有一个梦想——成为培养世界领袖的摇篮,“耶鲁世界学者计划”便是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倾全校之力打造的一个项目。这一计划每年邀请18位学员在耶鲁大学进行一系列强化学习,我们那个班可谓藏龙卧虎——菲律宾前能源部部长,巴拿马前贸易部部长,巴哈马公安部部长,尼日利亚律师,立陶宛总统的首席幕僚,德国总统的顾问,锦湖韩亚集团的继承人,委内瑞拉的总督等。在他们中间,有三位将在未来十年内竞选总统。
莱文校长雄心勃勃地说:“这个项目再做几年,我们就不用去达沃斯搞世界经济论坛了,耶鲁的世界学者年会完全可以汇集全世界最优秀的人。”在他的特别批准和亲自安排下,28岁的我“走后门”加入了这个项目,成为其中最年轻的一位成员。
耶鲁大学及其校友们对“世界学者计划”极为重视,倾注了最好的硬件和软件资源。耶鲁校园里最美的地方有一栋古老的别墅BettsHouse。它坐落在山坡上,有着数百年历史,曾是一位富豪的私宅,后年久失修,美国前总统布什最好的私人朋友,也是曾经的生意伙伴和耶鲁本科同班同学罗兰·贝茨(Roland Betts)一家出资予以修缮,然后捐给耶鲁。别墅的一楼是耶鲁全球化中心以及墨西哥前总统、现任中心主任赛迪略(ErnestoZedillo)的办公室,常年有墨西哥警卫守护,还有历史悠久的图书馆和古色古香的餐厅。二楼和三楼则是耶鲁世界学者专属的办公室和会议室。
这个项目共有51门课,涉及最前沿的系列性全球化议题。组织授课的都是耶鲁各门重要学科的殿堂级教授,包括著名的《大国兴衰》作者保罗·肯尼迪。称他们为“镇校之宝”毫不为过。
对于普通的耶鲁学生,“校长”只是遥远的象征,鲜有机会接触,只有博士毕业才能由他亲自颁发毕业证书。而我们每周都与校长会面交流,能够参与学校各种重要活动。毕业典礼更是隆重得非同一般,校长、副校长、校董同时出席。
我一向不赞成本科生直接出国留学。受教育体制和传统观念影响,中国大学生寒窗十余载,两耳不闻窗外事,对自己身处的社会知之甚少,稀里糊涂。毕业后凭着很高的GRE、托福、雅思成绩申请一所国外的大学,继续埋头苦读,外加拼命打工,到了必须离开校园那一天,对国外的事同样懵懵懂懂弄不明白。这样的“边缘人”是很可悲的。回到中国,乡亲们把他当“海归”,其实他从来没有融入过国外的主流社会。留在国外,外国人又把他当中国人。大多数中国留学生都遭遇过这种困境。
30、20万美元,交换中国思想
和中国一样,美国也存在生活层次的差别,有精英政要,也有普通劳动者。还存在地域的差别,我们有甘肃、陕北,他们有威斯康辛、明尼苏达。在我们听来都是英语,其实有着优雅和俚俗之分,大学教授和卡车司机一开口绝然不同。既然出国留学,如果不能享受最优秀的教育资源,对个人成长的意义就不大。
美国本国学生考进哈佛、耶鲁的难度远远高于在中国考北大清华。学习成绩只是考量标准之一,学校还要参考学生各方面的发展、公益心,以及家庭背景等错综复杂的关系。比如耶鲁,一定会优先考虑耶鲁校友的世家子弟,或父辈曾给耶鲁捐资的学生。对于名校招收留学生的标准,比学习成绩更重要的是你在专业领域的影响力、研究成果,以及领导力、公益心。在这些方面表现突出的学生,名校会予以优先考虑,因此应届本科毕业生没有工作经历,直接申请留学,优势不多。
留学是件好事,但我认为应该有个前提:在你把中国的事情弄懂之后。我出国学习时距离大学毕业已经6年。在这6年中,我对自己的国家、人民、社会、历史、文化都有了一定的理解,知道自己想从国外学什么,今天的中国缺少什么,带着问题去看去学,比盲目出国的收获大得多。耶鲁为每一位世界学者投入20万美元,我的回报是一些关于中国的思想,以及一些中国对世界的理解,这些价值想法、观念当然并非金钱能够衡量的。
很客观地讲,一个人在中国能够撬动多长的杠杆,在西方人眼中就有多重的价值。在中国是个人物,才更有可能在美国是个人物。本科毕业以后立刻出国留学,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个跟本国学生争夺教育资源、分享物质精神文明果实的“小不点儿”。在十分有限的条件和待遇下,很难说能否真正摸到美国的脉。
当前中国留学生越来越趋于低龄化,对于低龄出国留学我也是不赞成的。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当我们这群“70后”聚在一起聊《射雕英雄传》、《铁臂阿童木》、“刘姥姥进大观园”,或者小时候吃的零食玩的游戏,大家会心照不宣地哈哈一笑,而一个年龄相仿但很早就出国念书的人则完全不知所云。更不幸的是,美国人在一起聊的那些事,他也不一定清楚。文化上的“两不搭”很容易造成心智的扭曲,不知归属何在,错过成长过程中很多重要的东西。
当今全球的发展趋势是成为“世界公民”。对国际化竞争的适应能力固然需要提高,更重要的是一定要有扎实的文化根基。我自己在这方面便是最大的受益者。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除了在耶鲁一年,从未在国外长期生活过,但是我的国际化程度不比发达国家的同龄人差。
我有一个理论,东西方教育各占50%对一个人的成长是最不利的,而最佳状态是“80%~20%”。前者貌似两边都懂,其实对哪边了解都不多,中文英文都不能准确自如地表达。对于后者,80%代表他的文化归属,20%代表他的国际化程度。
我表哥的两个孩子就一度令我担忧。他们出生成长都在加州,加州别名“华人州”,一大群有着相同背景的华裔孩子,俗称ABC,形成一个小的社区。打开家门,他们彼此用英语交流;在家里,父母要求他们说中文,他们不情愿;跟我在一起时,用中文也远不如用英文聊得起劲。他们小时候在我们家住过一段时间,爸爸就像当年教我一样,每天给他们念《聊斋志异》《一千零一夜》《荷马史诗》,那时他们对中文还多少有些感觉。后来回到加州上学,很快就变成一口浓重的美国口音。如果他们将来能做到80%美国人加20%中国人,也未尝不可,只是我担心他们做不到。
我身边有几个朋友,曾经打算送孩子出国读私立中学,都被我现身说法、成功阻止。现在,那几个孩子在国内读完名牌大学,然后出国继续攻读硕士和博士,学业、心态都发展很好。可见100年前就被提出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在今天又有新的意义。延伸开讲,无论中学还是西学,必然要以一种“为体”,另一种“为用”,才能成为一个真正有竞争力的人。
31、耶鲁,受用一生的教育
“耶鲁世界学者计划”是一个博士后项目,精英云集。论学历、资历或阅历,带着“走后门”色彩混进来的我都只是个点缀其中的小不点儿。回国以后,我发现自己有了严重的“言必称耶鲁”倾向。美国登月宇航员阿姆斯特朗说:“That"s one small step for man,one giant leap for mankind”(这是我个人迈出的一小步,人类迈出的一大步。)稍加改动便能诠释耶鲁于我的意义:“这只是人类的一小步,却是我个人的一大步。”对不起,这是个不谦虚的玩笑。我倒是相信一点,哪怕一根木头,在那个班里竖上一年,也能被熏出点儿文化来。
由于央视这个特殊平台,我24岁时就已采访过上百位国际知名人士,但与他们的接触不外乎短暂的交谈或一同进餐,我仍然只能从局限的角度看中国、看世界。直到来到耶鲁,和我的17位同学共同学习生活了一年,我才深刻感受到何谓“多元”。我们时常在会议室展开激烈讨论。大战略、城市建设、全球艾滋病的控制、能源和环保、司法改革、WTO贸易……没有任何议题能令所有人达成一致。欧洲人、非洲人、韩国人、越南人、中国人,各自的成长经历和文化背景不同,永远有着不同的观点。最初我很惊讶,我的观点如此正确,证据如此确凿,别人居然不认同?后来逐渐意识到无所谓正确不正确,角度不同,立场不同,这才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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