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第163章


卫国公挑了挑眉,听她道:“临川王赏识奕珩,想拢入羽翼之下,作为在京都的眼线和最后的援手。自然,有奕珩相助,就等于有木家和国公相助。临川王舍嫡女脸面不顾,岂因小女儿情缘,所谋为奕珩身后的两大亲族。国公不必急于否认,是与不是,我懂,国公比我更懂。”
卫国公端茶在手,竟有些欣赏自己这个名声不大好的儿媳。
“奕珩不是蠢顿之辈,只在情之一事上,易犯糊涂。国公今日说服他不成,还请再三相劝,届时拉拢不成,反遭记恨,奕珩年轻,难敌旁人手段。我知国公必不会坐视不理,任他吃亏。算我多言,平白嘱咐一句。”
“国公如今复起,重获圣心,奕珩居功至伟。将来奕珩仕途,也自有国公相扶。我与国公一心,都是为了奕珩的前程。”
她屈膝跪下去,向这个木奕珩没承认过的父亲行大礼。
“我不会做奕珩的拦路石。求国公相助,帮我悄然离京。一来,成全我对奕珩的一片痴心,也成全了我为人妻子一心相助丈夫的贤名。二来,我让路,总比莫名‘暴毙’,或是被迫出家要体面些。”
卫国公默了片刻,方沉沉道:“你可考虑清楚了?当真,不会反悔?”
………………
九月初三,木奕珩休沐,邀了几名友人,又去山顶的“清幽幻境”。
故地重游,两个人手挽着手,一路分花扶柳,朝后山河畔去。
木奕珩亲自撑船,带她夜游河。两岸烟火绚烂,照得河面如白昼。
林云暖身子抵不过秋寒,到得后面,把木奕珩喊过来坐在身边,两个人紧紧偎在一处,相拥取暖。
不过就是最寻常的亲吻,像每天他们做的那样。
不知为何,每一回,都这样的痴痴缠缠,难舍难分。
林云暖心道。
就这样吧。
没什么可遗憾。
她能给的,只有她自己,无数次,红着脸由他放纵。
他给她的,也足够她余生慢慢缅怀。
曾有那样一个人,当她是至宝,捧在手心里,瞧不得她蹙一蹙眉头。
第90章 
无人摇橹; 小舟就在水上轻轻飘着; 漫天星子; 俱在他眉目间,闪烁的波光流动; 有诉不尽的深情。
木奕珩是从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
他这样的人; 绝不是那么轻易就用了心。
少时境遇的悲惨; 叫他很难信任别人。也很难让别人走进他心里。
木奕珩刮了刮她的鼻子:“瞧什么呢,瞧得痴了去。自己的相公; 就这么看不够么?”
林云暖一笑; 把自己埋在他臂弯中。
“是呢。但愿将来钰哥儿与你一般俊俏; 将来迷得姑娘们死心塌地; 不必为追美人吃苦头。”
木奕珩嗤地一声笑出来,“可我没少吃苦吧?你自己算算; 我被你和你哥伤了多少回。几乎去了半条命。钰哥儿这事儿可别像我; 太难了。”
“所以呀,为什么非我不可呢?旁人比我好; 也比我容易追。”
他想了想,缓声道:“大抵是,是命吧。”
“旁人很好,这样那样的目的太多; 我要考量的也多; 也会贪图别人的好处。和你就简单多了……”
“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你欲图的好处?”林云暖苦笑,“这也太伤人了。”
“也有。”木奕珩摸了摸她的下巴; “图你美貌。图你的身,你的人。图和你在一块儿自在,什么都不用想。图你为人简单没心机。说实话,这些年我遇到过很多厉害女人,我娘我嫂子们还有别家的夫人太太们,个个儿精明厉害,我怕得很了……”
林云暖拍掉他的手,眼睛一横,“你的意思是,觉得我傻好拿捏?”
木奕珩嘿嘿一笑,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嘴角:“不是的,我是懒得猜。夫妻俩就该一条心。你这样很好,什么情绪都在脸上,不高兴了闹闹别扭抽我一顿,不会明里一套背里一套的玩手段。我信任你,无条件的。我也愿意相信,你永远不会骗我。我喜欢你真实纯粹。”
林云暖确实不是个爱动脑的人。从前在父母呵护下长大,没经过风浪。后来做了林家七小姐,不受重视,规矩又严,多半时间躲在自己小天地里,怕和人接触。再就是遇着了唐逸。先几年为着看错了爱错了这人伤心。后来……
不想再随波逐流。
在卫国公面前她把自己说成了一个伟大的牺牲者。为了木奕珩的前程甘于放弃木九奶奶的身份。
可说到底,她是为了自己能活得更轻松一点。
如果真心要为木奕珩的前程,真心想把他推给陶然郡主,她为何不在临川王府示弱从命?
她不同意别人肖想她的丈夫是她的态度。
她走,是为了她和木奕珩之间那道永远无法跨过的鸿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光有爱,不够。
光是一味的为对方付出,一味的迁就,委屈自己,总有一天,会把这份感情消磨干净。
她想得很清楚。
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失去她爱的那个木奕珩。
不会失去这份爱。
眼下,相比为他考虑,她为自己考虑的更多。
是,她自私。也要容她自私这一回。这回,她想自己选。
只是当木奕珩说出信任她的话时,她心头难免一涩。
她正在欺骗他,之后会留给他什么样的痛苦,她不敢去想。
可即便痛苦,也比两厢消磨要好得多。
林云暖撇了撇嘴角,故作轻松地道:“罢了,总之我这人没什么好,不过是容貌不赖,性子蠢笨,人又傻。那也不错。配你这样自以为是又冲动莽撞的傻小子刚刚好。”
木奕珩被她逗得笑了,伸手捏住她两颊,“是了,咱俩天生一对。我们就是对方的命定之人。这辈子你逃不开我,我逃不开你,锁在一起,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须得再申明,我真没对陶然有想头。”
林云暖抬手捂住他的嘴,娇嗔道:“行啦,我知道!不想听你说别人的名字,叫得那么亲热,我不高兴。”
木奕珩笑着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凑近她耳畔小声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招人疼?可惜这船太小又不稳,……你懂不懂水性?”
林云暖腾地红了脸,两手把脸捂住趴在他肩膀上,“木奕珩,你怎么随时随地能想到那事儿?真不要脸!”
笑声低低的,像今晚拂在水面上的清风。
小舟轻摇,凌乱了波纹,湖面像揉皱的深蓝缎子,轻轻托着一对相拥亲吻的人儿。
……………………
回去后,木奕珩和其他几个同来的友人去喝酒。林云暖在屋里叠一件衣裳,她女红极差,说起来还没为木奕珩做过衣裳鞋袜,这件不一样,这件她努力学着剪裁、缝制的寝袍,从头到尾都没让别人动手。
没有绣花,只在最内层不易发现的隔层里面,绣了一个字。
其实是两个字。
木在上,林在下,合成了一个森。
放在枕头下面,一遍遍压平了褶皱。上头被针刺伤染上的血珠子是她亲手洗干净了的。针脚歪歪扭扭很不好看。可她相信,是她做的,他就会穿。
外头传来咕咕的夜鸟鸣声。
林云暖知道是时候了。
她什么都没带。
走到门边,又回身环顾这间屋子。
在木家他们住的岚院里,她已经作别过。
眼前这间屋子,留下的多是两人荒唐的回忆。
也一样的甜美。
林云暖沉默地走出去。
侍婢都被早早支开,每次过来这清幽幻境,都不带身边的人,就为了能有一两天无拘无束的神仙日子。因有人在接应,她很顺利地就从后园走到了前面那条铺满了花的小径。
下了山,就有一顶不起眼的小轿等在那。
什么都不用说,她无言坐进去。
帘子放下,视线被黑暗吞没。她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才刚分开,她就开始思念木奕珩了。
这漫长的一生,要怎么熬过去?
………………………………
木奕珩被灌了不少酒。
这回本想就和林云暖两个人出来散心的,何广义他们不知从哪知道消息,非要跟着。适才他和妻子溜出去幽会,惹得那几个无聊得不行,一回来就被他们拉去喝酒划拳赌骰子。喝了两大壶才罢休,银子也散了不少去,这才得了特赦似的放了他。
木奕珩想到适才船上她的温柔娇俏,跟他说的那些软话,不免心里头热火火的,竟有些急不可耐。
近来两人过得极荒唐。她纵着他,他就不管不顾。他这年纪,没有知足的时候。
也不全怪他,似乎从陶然的事情过后,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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