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很温良》第88章


所以在苏德海带着她踏入雍德宫的时候,她并没有多么兴高采烈和愉悦的情绪。夕阳从她身后照入殿内,在地砖上映出她的影。
她忍不住四下环视,脑海中却还能依稀浮现出一帧一帧自己曾经在雍德宫内的画面。
她记得小的时候她很喜欢这里,经常和父君一起在这里陪着母皇用膳歇息,下棋赏月。
那个时候的女皇年轻貌美,又雍容大气。当年她还不喜金色的衣袍,时常在寝殿内就只着一袭红衣,披散黑发,眉目琅琅,明媚温柔。
虽为一国之主,她在魏恒面前还时常会时不时流露出小女儿家的顽皮和娇羞。
如今,魏恒早已音容杳杳。雍德宫内的装潢也早就换了几茬,多了好多她觉得陌生的摆件和饰物。她对这雍德宫来说,也早就是个轻飘飘的新人。
此时女皇正坐在正殿的书案前,看着折子。她近十几年勤勉为政,励精图治,就连举国休假之时也还未放下手中的奏折。
昭娇淡着一张脸走到案前,待女皇觉得面前有个阴影,终于抬首,对她展颜露出一个慈爱的笑。
“熙儿来了,”她今日未上朝,只穿着金色的龙凤裘,发髻也只是随意用一根金簪挽着。她对昭娇伸出手,“来母亲这边。”
女皇那一笑好似幻影,和昭娇梦里千万次肖想过的重叠在一起。她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眯起眼睛,恨不得能时光倒流,让她再好好看清一眼那温柔的笑。
她的母亲,在她长大之后就总是那般威仪万千,不可靠近的母亲,竟然也会对她露出这般温柔又慈爱的微笑。
昭娇想着,眼睛都看直,浑浑噩噩向前走去。觉得自己好像行走在一个回到幼时的梦境。
待她终于走到母亲跟前的时候,女皇竟然也起了身,接着很是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出殿外。
就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昭娇显然没有想到女皇会这般同她亲昵。微微长大了嘴。她跟在女皇身后,手心上传来柔软又冰凉的感觉直抵心脏。
女皇的温柔地笑着,同她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听清。只是木愣愣地跟着。
这这这真是她的母亲?
二人走着,身后跟着一干随从,走到了偏殿暖阁内的锦塌上。女皇顺势拉着她坐到身旁,接着关心地问她,“熙儿,同母亲说说,这几日可还好么?吓坏了没有?身子还有哪儿难受?”
眼角生出了细纹的美眸中,溢满了寻常人母的担忧。
“我……”昭娇太久没有同女皇这么亲近过,太久没有听过别人叫她“熙儿”。如今这么一听竟然觉得很有几分难受和尴尬,她微微往后侧了侧身子“谢母亲关心,熙……我挺好的,已经没事了。”
“唉,”女皇轻叹,那双染着鲜红蔻丹,戴着镶金的玉扳指,轻轻抚过昭娇那张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但很快又微微撇了头,没有多看。“母亲这些年来太忙,疏于对你的关心,没想到,你父君他会这般……熙儿受苦了。”
昭娇听那一声“父君”,下意识的想皱眉,但生生忍住了。最后只得轻轻吐出一句, “无事的。都过去了。”
“熙儿放心,母亲定会还你公道的。”
原以为母亲是为了饶恕凤君而邀她过来,想不到女皇最后竟然只对这件事做了这么一个评价。
昭娇有些吃惊,但是干涸太久的心已经不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母爱柔情。她不知道怎么接话,最后还是回想了下别人家的女儿是怎么关心母亲的,犹犹豫豫地憋出一句,“母亲身体可还安好?”
女皇欣慰地笑笑,“近几年没灾没病的,一切都好,就是……”她伸手拢住胸前,“这几月胸口不知为何生个了硬疙瘩,不疼不痒的,太医来看也看不出。”
“母亲可以一定要保重。”听女皇这么说,昭娇再是不懂关心心头也微微有些忧虑,“莫要这般辛苦了,那些事哪能那般容易就处理得完?还是要歇歇才是。”
“不说这个了,我们去用膳可好,今晚你就在我这儿歇息,我派个人去同钦泽说。”女皇整理好了衣襟,又拉着昭娇道,“你这次回来也算是省亲,咱们母女也算好久没这么好好呆在一处了。”
昭娇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伸手挥了外边的太监,差了他同沐钦泽报信。
和母亲同眠……
这真不是梦境?
一切都是那么虚幻的不真,她惶惶然不知身在何处,傻愣愣的,由女皇牵着,一起用了膳。
膳桌上都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菜式,红油素肚丝,酒酿清蒸鸭,奶油松瓤卷,藕粉桂花糕。
要不是桌上还差一个魏恒,昭娇就要整个人陷入这个梦境里去了。
“你去延川就没这些个吃了,还不赶紧好好用些,发什么愣呢?”女皇慈爱地夹了一块虾仁饼到昭娇碗里,冲她笑“傻孩子,怎的没小时候一半机灵。”
昭娇受宠若惊,喉头翻涌,酸涩地再没说上一句话。微微点头便嚼了起来,咽下这一嘴的涩然。末了道,“母亲不用担心,延川的师傅也会做这些的。”
沐钦泽特地替她寻了曾经的御膳厨子,请到侯府里头来替她做吃食。
“延川的师傅哪有宫里的好呢,”女皇笑,脸上有岁月的痕迹,却威仪更显,“你当时不是还不愿去延川么……如今觉得延川好了?”
是啊,当年她确实是哭着喊着不愿去延川的。
可是谁能想到,如今延川已经成为了她的家,一个她想起就内心柔肠百结的地方。
“延川挺好的……”昭娇喃喃道,顿了顿又说,“钦泽也好。”
“多吃些罢。”女皇却没有接话,只是给她夹菜。
晚上的时候,二人还真是歇在了一处。虽然不是女皇的龙床,只是在偏殿暖阁的黄花梨锦塌上。
淡金色的床帐被侍女拉下,低垂在地。有夏风从窗格外偷偷溜进屋,幔帐轻摇,好似昭娇波动的心。
她由着侍女烘干了长发,穿着寝衣,犹犹豫豫地屈膝先上了锦塌。睡到里头的位置,后来又爬到了外头。
一会女皇也披散着头发上了床。她一坐下,丝绸寝衣摩擦着塌上的锦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身上的淡淡的玫瑰露也充盈了昭娇的鼻腔。
上一次同母亲共寝还是幼时,一回首已经隔了那么长的时光。
她有些尴尬,不知一会谈天要如何对答,又不知一会该如何同母亲亲近。分明日思夜想的母亲就坐在她身边,她脑海中却隐隐想念起同沐钦泽共寝的画面。在他面前她大多都是随性自在,完全不用担心这些。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沐钦泽在做什么啊!是不是独守空房彻夜难眠呢?她想着,忍不住笑了笑。
“熙儿过来,替母亲看看有几根白头发。”此时女皇背对着昭娇,笑开口道。
“母亲容颜焕发,怎会有白发呢?”昭娇前头想起沐钦泽的现状心情好些,闻言笑着答道。她扭捏着爬过去,站在她身后,借着纱灯,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却见女皇一头青丝下面,竟然真的潜藏着几撮团在一处的银发。
这些年母亲是真的很累罢,昭娇想。“其实也不多,也就一些,母亲不用在意的。”
“母亲老了,现在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能耐。”女皇转过身,握住昭娇搭在她肩头的小手,那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昭娇,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总想着你们几个小的能好好的。如今暄阳嫁了,往后回来也难,母亲身边就只有你和冉儿了。”
昭娇微微蹙眉,不知女皇此话何意,“母亲不是还有彤日么……”
“彤日是男儿,哪能比得女子贴心,”女皇轻笑,“熙儿,母亲问你,你想不想要留在京都?”
昭娇面上一怔,她心想,自己是不是早就嫁出去了么,怎么能留在京都?
女皇见她目光疑惑,便笑了笑,道“母亲的意思是,母亲可以在京都给你辟一处府邸,你同钦泽便干脆留在京都,让钦泽入朝为官如何?”
入朝为官?沐钦泽前几日还同自己说不喜欢入朝为官呢。
而且若是沐钦泽入朝为官,那么自己不就又要被困在这个巍峨又压抑的宫殿里了么?
昭娇思及此连忙说道,“谢过母亲好意,驸马同儿臣曾经商讨过此事,我们二人,皆无心留在宫内。”
见女皇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威仪又显。昭娇见此竟然条件反射地额上渗出两滴汗珠,微微倾了倾身子。
“是钦泽不愿?”女皇看着她,努力做出慈爱的模样,那双眼却似寒潭微冷,“熙儿再好好想想,明日回去劝劝钦泽如何?”
“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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