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心》第51章


她的急脾气上来了,但也不好发作,笔直的站在那,偶然间抬头,撞上粱韵歌的视线,她也打量着何以夏。粱韵歌保养得好,皮肤也白,脸上的皱纹几不可察。她的出身并不好,从小无父无母,只有个妹妹相依为命,但她唯一的妹妹也在前些年去世了。粱韵歌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她是文工团出身的,军队里的男人都瞧不起她们这类人,但独独楚景致对她一往情深,她也对楚景致心生好感,两个人便在一起了。
粱韵歌现在是军队里数一数二的艺术家。
谁都没有说话。
走廊里只有楚景致跟医生交谈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也走了。
楚景致这才注意到何以夏,面露惊诧,但又很快恢复平静,他刚刚一直在跟医生交谈,何以夏唤他的那声“景致叔叔”的声音又特别小,压根儿就没听见。
楚景致竟露出些许微笑,“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但却很苍老。
楚景致早些年参加过中越战争,立下汗马功劳,后来又一路摸打滚爬坐到了今天的位置,不仅是蓉城,就连整个西南地区也尽数握在他的手中。半生戎马,功劳无数,但在年迈的老母亲病倒时,依旧尽显苍老之态。
在病魔面前,谁都无能为力。
何以夏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哭出来。
你来了。看似简短的一句话,却足以让她泪眼婆娑,她以为,楚家人恨透了她,毕竟何以夏耽误了他们儿子那么多年,但粱韵歌和楚景致都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恶言相向,眼前种种,都让她有种“楚家人还是跟十四年前一样亲切”的错觉。
究竟是现实还是错觉,何以夏并不知道,也没有去探究。
楚煜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何以夏自己那关,算是过了。至于他父亲和母亲这关,很难说清楚,粱韵歌和楚景致的修养都极好,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不会当场发作,更何况是在医院里。
他收了腿,站稳,走到何以夏跟前。
“以夏”他如往常般,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尽是沙哑。
何以夏撞上他幽深漆黑的眼眸,冷得刺骨,奶奶病重,他一定难过的要命。
楚煜是奶奶一手带大的。自从断了母乳,他就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父亲和母亲常年都在军营,回来的时候少,奶奶怕楚煜跟别家孩子一样,长大后叛逆,跟父母亲的关系不好,就常常带他去军营里住上一阵子,尽管如此,楚煜还是跟奶奶的感情最深,儿时的陪伴,无微不至的关怀,都成了他记忆里最珍贵的一部分。
楚煜是楚家的第三代独苗,他从小就被宠着惯着,只有奶奶,宠之有度,惯之有度。楚煜不怕军营里的大魔王楚景致,更不怕从小娇惯他的粱韵歌,他只怕奶奶,每次闯了祸,奶奶也从不惩罚他,奶奶只一个人生闷气,落眼泪,责怪自己没把她的孙儿教好。
楚煜大了些,脾性收敛了不少,越来越讨奶奶欢心。后来把何以夏带回楚家,奶奶也喜欢得不得了,就跟有了孙媳妇儿似的。
何以夏稳了稳心绪,柔声安慰他,“我在,奶奶不会有事的,别担心了,好吗?”
楚煜握住她的手,但没有说话。
他眼窝陷得有点深,下巴也有青色的胡茬,这种时候,何以夏只能反握住他的手,给他温暖和勇气。
外面的雨并未停,医院的气温有点低,她穿着裙子,光着腿,打了个冷颤。
楚煜脱掉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何以夏身上,总算暖和了点。
这个时候,护士推开重症监护室的门,走了出来,取下口罩说话,“病人醒了,家属可以进去了。”
何以夏跟着楚家人进了病房,顾墨言则回去了。
听见推门的声音,年迈的老人缓缓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视线扫到何以夏身上时,脸上露出些笑。
奶奶吃力的抬手,她的手骨瘦如柴,皮肤也很松弛,手指头艰难的动了动。奶奶鼻腔里插着氧气管,嘴里有声音,但却听不清楚。
何以夏猜测,奶奶是在叫她过去。她走过去,跪在床边,握住她干枯的手,低声唤了句:“奶奶”
后面的话没办法说下去了,她早已泣不成声。
奶奶抬手抹她的眼泪,深陷的眼窝也有些湿润,喉头剧烈的滚动着,“奶奶一直在等你。”
41。 晉江獨家發表() 
何以夏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要等她,但人这一辈子能有多长呢。om很多等待都会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消失殆尽,可奶奶没有,与其说她把这份等待坚持到生命的尽头,倒不如说是她将这份希望贯穿于整个生命的始终,或许奶奶也曾有过绝望,但不管怎么样,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
想到这里,何以夏的哽咽无以复加,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到白色床单上,又低低喊了声:“奶奶”
奶奶满是褶皱的手抚上她的发梢,“奶奶在呢,你别哭。”她又转头对楚景致一行人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跟以夏说会儿话。”
楚景致跟粱韵歌都没说什么,点头答应。楚煜也跟着退了出去。
奶奶让何以夏扶她坐好。她把病床的床头调高了点,枕头垫在奶奶腰上,她自己也坐在床边上,这样奶奶说话的时候就省力多了。
“来,让奶奶好好看看你。”奶奶有些虚弱,一双手颤抖得厉害。
何以夏情绪稳了些,坐得更近了,紧紧握住奶奶的手。
奶奶仔细端详着她,眯着一双眼睛笑,“你长大了,也更漂亮了。”但奶奶却叹了口气,“奶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十多岁,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孙女儿,你怎么忍心啊”
奶奶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眼眶里还蓄了泪。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担心的。”方才稍微稳了点的情绪又崩溃了,何以夏知道,奶奶是打心眼里疼她,把她当亲孙女儿,不说逢年过节的压岁钱,就说平日里的小东西,有楚煜的一份儿,就自然有她的那一份儿。楚煜平日里淘气,总喜欢跟她打闹,奶奶瞧见了,也总训斥楚煜,告诉他女人是用来宠的,用来疼的。
奶奶用手背直抹泪,“你这些年都到哪去了?奶奶担心啊以前我总问阿煜,问你去哪了,那小东西总想着糊弄我,说你去国外留学了,等你回来就结婚,一等就是这么多年,可我知道,阿煜只是哄我开心,你们早就分开了,我心里清楚得很哩可奶奶心里难受啊”
原来楚煜是用这个理由堵住悠悠众口的。
“奶奶,阿煜没骗你,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回来看你的。”何以夏胸口堵得难受,如果这些年她没跟楚煜置气,如果她一直陪着奶奶,奶奶的病情也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奶奶得的是胃癌,前些年做了胃部切除手术,恢复得不错,这几年病情又反反复复的发作,她一直坚持着治疗,化疗也做得多,如今头发都掉光了,她今年满九十岁,老伴儿走了快四十年,她也守了快四十年的寡,但奶奶不想走,她舍不得孙儿,也舍不得孙媳妇儿,这世上,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两个孩子了。
奶奶说:“不怪你,不怪你你跟阿煜的脾气我清楚,都倔着呢,肯定是阿煜那小东西犯了浑,做错了事惹你不高兴。”
听奶奶这么说,何以夏的泪腺都爆了,眼泪止不住的流,奶奶信她,一直都信她。
别看奶奶年纪大,是非还是看得清的,她常年住在军区大院里,闲言碎语听得多,何以夏跳进府南河的原因,她一直都不肯说,奶奶不仅没问,还义无反顾的相信她。
“我也有错,我不该”不该把自尊心看得比命还重,不该懦弱得连一句辩解都不肯说,就是这肮脏的自尊心让何以夏跟楚煜分开七年,就是这一文不值的自尊心让她错过了与奶奶的陪伴。
奶奶的泪也落得凶,楚煜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她全都看在眼里,但她不能那么自私,何以夏也是她的亲孙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无法替孙儿求情,年轻人的事,就该让年轻人去解决,她这个被土埋了大半截的老太太没任何资格指手画脚。
“奶奶都懂,感情的事没有对错,只有合不合适,不管你和阿煜最后有没有在一起,你都是奶奶的亲孙女儿,奶奶走的时候,你来送我一程吧。”她如今想见的人也见了,该说的话都说了,也没什么可牵挂的,能安心的走了。
何以夏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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