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鸭与野鸭的投币式置物柜》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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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我早些时候按过门铃的一〇三号室前,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大概在找钥匙吧。
“巴布·狄伦?”他劈头就问。我以僵硬但肯定的语气回答:“巴布·狄伦。随风而逝。”
他仿佛正亲临一场极重大的场合似地,一脸感动地点点头说:“你搬来啦?”
“呃、嗯。”
他个子比我高,肩膀却不怎么宽,人很清瘦,偏短的头发没有分线,有种随兴的氛围。
“我刚到没多久。”我指着他的房间吞吞吐吐地说:“我刚刚去你门口打过招呼,可是你不在。”趁着还没被指责,先辩解再说。
或许是晒黑了,他的肌肤呈深褐色,可能是沉迷冲浪或滑雪的那种人吧。
他全身上下穿了一身黑,黑衬衫搭黑皮裤。
这身服装要是没搭好,看起来会像个乡下地方的乐团成员,但他穿起来非常称头,可能因为个子够高,看起来很帅气,很适合他。
我想起一句外国的谚语:“恶魔没有画上的黑。”
意思似乎是无论再怎么坏的人,还是会有某些良善之处;或者是指,没有百分之百的坏人。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我试着想,这人搞不好是个恶魔,因为这身服装的黑,应该没有画上看到的恶魔那么黑;再者,看在老练的恶魔眼里,才刚搬来举目无亲的大学新生,一定是个上好的猎物。
“要帮忙吗?”他说。
“不用了,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我说了谎。如果那个房间的状况能够称为“解决得差不多”,那么在世界上发生的争执应该大半都解决完毕了。
“哦?”他思忖般点了点头,“那到我房间来吧。”
他的鼻梁很高,嘴巴有点宽,眉毛很浓,一笑嘴角便往上扬。用发雕塑型立起的短发看上去充满活力,恶魔的印象更强烈了。他应该比我年长吧。该怎么回应才好?我犹豫着,一边把手上的纸箱换到另一手拿。
眼前的他开了口:“啊,对了,”他说:“尾端圆滚滚来过了吧?”
啊,这一定是恶魔的语言啊!——我心想。
当然,他的房间格局和我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有厨房和浴室的位置刚好对调,除此之外完全相同。
“我姓椎名。”我一报上姓名,他便说了声:“真难叫的名字。”然后打从心底觉得拗口似地歪了歪脸。“椎名,椎名,再追加一名——”他歌唱似地说道。
“那种冷笑话我已经听过一百亿次了。”我露出一脸受够了的表情。
“一百亿?”
我说明,就是那种冷笑话有那么无聊的意思。
“那,这是一百亿纪念。”他说着,从厨房里拿出两只玻璃杯和一瓶红酒,默默地开始拔软木塞,一边很感慨地低喃了一声:“喏,干杯。”接着说:“我叫Kawasaki。”
“哪个Kawasaki?三划川的川崎,还是河童的河崎(注:日文姓氏‘川崎’舆‘河崎’都念Kawasaki。)?”
“哪个都可以。”他敷衍地说完便笑了。我推测应该是河崎。没来由地,只是觉得河崎比较适合他。
“好。”他把杯子递到我面前。我其实还搞不清楚状况,只是觉得人家递过来的东西就该接下。“干杯。”
我不习惯酒精,而且我还未成年,不过,我多少也明白酒精恐怕是学生生活不可或缺之物,便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酒杯。红色的酒液让我有种成熟大人的错觉。
“呃,是为了什么干杯?”我探问道。
“为了一百亿呀。”
“哦……”
“还有庆祝我们的邂逅。”
“邂逅……啊。”这个理由还比较能接受,但总觉得毛毛的,“我只是搬过来……而已。”
“我在等人搬过来。”
“迟早总会有人搬来的啊。”
“没想到竟然是个唱巴布·狄伦的男生。”
“哦……”我只觉得是自己的糗事被揪出来耻笑,忍不住想低下头来。
两只酒杯一碰,发出轻脆悦耳的声响。红酒的味道比想像中顺口,我松了口气。
“尾端圆滚滚来过了吧?”他又重复那句话。
“你刚才也提到过,是在说什么啊?”
“猫。”
“哦哦。”我小心不让杯子倒下,谨慎地放到地毯上,“那只猫呀,有啊,来过了。是河崎先生养的猫吗?”
“不用先生,叫我河崎就好。”
“是河崎养的猫?”
“直呼名字,感觉就亲近多了对吧?”河崎说。确实,称呼时略去敬称,距离感一下子便缩短了,不过又不见得距离缩短就是好事。
“这栋公寓很早就住了个老外,老是用敬语跟人家说话,完全熟络不起来。”
“哦……”比起同意他的意见,我反而是在“老外”这两个字的发音里听出类似轻蔑的歧视语气,对他多少起了点戒心。
“那只野猫很可爱吧?尾巴后段像折弯的石楠树枝似的,前端圆滚滚的,所以叫做尾端圆滚滚。”
“它常来?”
“你说尾端圆滚滚?”
“对、对。”我甚至感到某种若不同意他,就没办法继续谈下去的气氛。
“猫啊,通常会去拜访寂寞的人。”
“换句话说,它上我那儿去,是因为我寂寞?”
“你被它看穿了。”河崎面不改色地说道,又补了一句:“黑猫尤其厉害。”
“说到黑,你不也穿了一身黑?”
“很像恶魔吧。”他自己也承认。
“还好啦。”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唷。——再怎么样我也说不出这种话,只好说:“很像只黑狗。”很像是一只鼻子高挺、背脊笔直、威风凛凛的狗。
“其实,我是死而复生的。”河崎歪着头,目不转睛地凝视我,“完全是个恶魔对吧?”
“从死亡复生?”
“从回天乏术的状态。”
我开始紧张起来,话题该不会扯到诡异的方向去了吧。“死”或“复活”这些字眼,应该更谨慎说出口才对。
我环视房间。什么都没有,地上随意摆了一台手提音响,一旁散放着录音带和杂志,靠墙有一面穿衣镜,除了简易的衣橱和电话,没有任何称得上是家具的东西。没有报纸、也没有坐垫和靠垫,笼统地说,就是没有生活感。被堆积如山的纸箱占去所有空间的我的房间虽然很糟,他的房间杀风景的程度也相当惊人。要是把我的行李搬一半过来这里,刚好可以平衡吧。
“你是学生吗?”河崎问。
“是啊,从后天开始。”
“那今天呢?”
“今天?”
“到后天之前你还不是学生吧。”
“我今天……?是什么呢……。准、准学生吗?”我给了个平凡的回答,“河崎你呢?也是学生?”
“我的事不重要啦。”
我看到房间角落有一张小几,上头摆着手镜和一罐造型发雕,还有电动刮胡刀。我的视线回到河崎身上,他肯定是很讲究外表的人,总觉得散发出一种成熟的氛围。
“真是太刚好了。”河崎喝了一口酒之后突然说道。
“刚好?”就算恶魔开心地对自己说“真是太刚好了”,我也不觉得高兴。
“我正好想做一件事。”
“想做一件事……。这样啊……”听起来也像是在暗示同性之间的性关系,我开始害怕起来。
“我正在等一个契机。那件事需要人手帮忙。”
“呃,我不记得我说过要帮忙……”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低头看着还没喝完的红酒,迟迟无法判断该不该继续喝下去。存在于我的内在的我正低语着:我应该立刻离开这里。
“我刚才说过,这栋公寓里住了一个老外对吧?”河崎说。
“你是说那个讲话都用敬语的外国人?”
“对。他就住在这个房间隔壁的隔壁。”
“一〇一号室啊。”我在脑中画出公寓的草图。一〇一号室是越过中央楼梯,最靠边的房间。“是哪一国人呢?”
“老外每个看起来都一样啊。”河崎不知道觉得哪里好笑,张大嘴笑了好一阵子,“不过肯定是从亚洲来的。”
“亚洲很大耶。”
“他年纪比你大一点点。”
“是留学生吗?”
“应该是。”河崎点点头。
“你们不大熟?”
“说熟算熟,说不熟也算不熟。”
“你说那个外国人怎么了?”
“恰好是前年的这个时候,他开始常关在房里不大出门了,变得很消沉。”
“是思乡病发吗?”
“发生了很多事。”河崎似乎知道原因,看样子却不打算向我说明。
“这样啊……”“很多”真是个方便的用词。
“其实之前,他一直和女友住在一起的。”
“啊,真令人羡慕。”只有这个时候,我是发自真心地当下脱口而出。面对即将展开的大学生活,在我的感觉里,“女友”与“同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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