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月报 2013年第10期》第62章


的末流演员。在这些节目里的男嘉宾的角色定位千差万别,有的是草根属丝,专为受虐而来;有的是所谓高富帅,或者花样美男,带着高人一等的娱乐姿态来选美审丑的;最为难堪的是一些中老年人,带着一副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的态度,不管萝卜白菜一堆撮,火急火燎拉郎配,全然是求偶的物理属性,没有了爱情的情致和美好。
偶尔,一些顺眼的俊男靓女的所谓爱情告白和泪水也会让姚惠洁欲罢不能。虽然她知道这些都是年轻的荷尔蒙在起作用,不久就会消散瓦解。虽然她知道那些令人眼热心跳的承诺都是毫无意义的呢
喃。但她还是会心动。此时的心动不是还有奢望,而是回顾,曾经的花样年华里,自己有没有享受过如此的炽烈?又有没有男女嘉宾令人钦佩的定力和不为所动?有没有过眼前女孩子的娇嗔卖萌和嗲言嗲语?
她唏嘘,她感叹,虽然这样的情绪不及她浪费时间的千分之一,可她享受烟花绚丽升空的瞬间旖旎,似乎所有的不堪,所有的等待都是为此铺垫。有一瞬间,她似乎想明白了,自己是以这样折磨人的方式祭奠,祭奠稀里糊涂,有许多遗憾的青春岁月。无非自己的选择有些欲盖弥彰,有些蜿蜒曲折,有些施虐倾向。
而女子体操转播则更纯粹也更真实一些,她常惊叹那些小姑娘身轻如燕、招花引蝶的身姿,更羡慕她们身上那股青春的气息,她似乎是想寻找到那股贴近而又久违了的气息。
姚惠洁也会犯神经大条,比如在她和丈夫两人满嘴油大口嘬吸着手中那一大碗为打发剩菜而下的面条的时候,她突然会问,你爱我吗?
听到这种毫无氛围铺垫的发问,全神贯注正在吃饭、嘴里包满了食物的丈夫差点被呛住,于是他一边吞咽,一边张开满是食物残渣的嘴,皱着眉头狠狠剜她一眼,说成天就这么两句!爱爱爱爱爱,行了吧?
真神经到家丁!全然不顾自己的嘴成为那些食物残渣发射器,斑斑点点喷到她的脸上,桌上。
她悻悻然,用手背擦着那些痕迹,毫无满足感。
爱与不爱又怎么样?自从无意中发现丈夫在外有了私情,爱与不爱的,在她就失去了意义。明知道这种形式感的问题蠢到家,可下次一张嘴还是这句。
因为她喜欢用这个词刺激对方。好像没有这句话,不能证明自己婚姻的合法性一样。姚惠洁爱思考,成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她所谓的思考,不解决吃,不解决穿,不解决任何实际问题,甚至缺少对未来的规划。用她丈夫从前的话
说,她想的全是些闲得蛋疼的形而上的问题。
在现实中,姚惠洁什么也不敢信。拼不了爹拼不了婚姻的她,只相信奋斗。尽管奋斗也不是那么纯粹,但对她而言,也似乎只有“奋斗”两个字给予她一颗并不安分的心以激励,让她对未来还有所期盼。她曾经在一个问题上纠结了很久:为什么从古到今,到现在这个毫无诚信的社会,爱情会是所有文学音乐
绘画舞蹈戏剧等所有艺术形式中改变个人改变世界的似乎唯一的美好方式?但在现实世界中却又是最不堪一击的供红尘男女把玩手中的装饰。让生活还略有情趣的东西,一旦和现实利益发生触碰,最早被丢弃牺牲也是被鄙视的,就是爱情。似乎人类要靠对爱情的绝对虚幻才能维持生存?要靠一次或重复的
沦陷伤痛才能心存美好?这实在是生活最大的悖论。
也许隐秘的平衡在世界各个角落暗香浮动?
电话让已睡下的姚惠洁有了不好的情绪。好像黏腻附着在身上,一时半会儿洗不下去。尽管不情不愿,还是有了不自觉的依赖,想抗衡却不知力量从哪里发出,细碎的声音却从她身下一点点塞塞窄窄燃
起来,显示出不耐。
姚惠洁干脆起身,立于凌晨的窗前,拂拂碎发,将身上的睡袍使劲拢拢。冰凉的窗在夜色的笼罩下,有了白天见识不到的阔大与深切。她把脸轻轻贴在落地窗上,舒展地伸开双臂,瞬间的寒意与清醒传导全身,坚硬与脆弱,和她的心情一样贴切。
飞翔应该是她的姿势,姚惠洁一贯以为。她从第三十二层向这座城市俯视。她的不耐令俯视注解为她的姿态,以为可以将整座城市的真相尽敛。闪烁的霓虹,流淌的车灯如河流一般穿针引线将城市勾连,街心花园的射灯好像节日投向天穹的耀眼礼花,撞
在玻璃上,一片破碎,骤然间开放了真相的花朵。
她睁大眼睛,使劲盯着脚下的土地,企图从那里找到真相。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在夜晚才能伸展自如,夜晚如同她的护身符,只有夜晚来临,她才可以慢慢将一切掩埋,消融,像游弋在开水中的六安瓜片,一丝丝舒展,了无筋骨,却绽放出润泽和芬芳。
她趴在窗上,看着地上。仿佛城市夜空洞悉真相的蝙蝠,更像挂在城市十字架上受尽煎熬,欲将灵魂交由上天拷问的雕像。
城市一点点醒来。
醒来的时候,姚惠洁已对电话的内容记忆恍惚。
她只记得一米二高、十厘米宽的平衡木是她永远跨不去的坎儿。起跳、上木、跳步、转体、翻腾两周半,当右足尖落下,她的身体开始失衡,左右摇摆还是难以调整,当她像只蓝色的蝴蝶飘然坠落,平衡木却越升越高,直上云霄。她大喊着,听到心脏崩裂的声音,掩饰了尖厉的叫声,她徒劳地张着嘴,向下、向下、向下……她惊醒时,脖子后面一片濡湿。
电话是丈夫打的。
他的电话是不带线的风筝。随飘随荡,不看时间,不讲路数。
姚惠洁和丈夫蛰居在城市两端,正常情况下一个月见两次,维持相互的体面。这是私情被发现后,不愿离婚的丈夫和姚惠洁协商的结果。他们相差两岁,却是由同一名医生接生,出自同一张产床。他们的父亲有生死交情。他们的渊源不可谓不深。然而,在这道分水岭上,他们是无法走下去了。
关于对男人的想象,姚惠沽已有了好像微恙般的不适,这些细碎的念头一经冒出,她有压不住的惭愧,好像被捉奸在床的妇人,却抵御不了,她知道一旦寡淡人心,任由刀斧横前也阻不住。
她常在想,自己喜欢上丈夫的理由,她耻于谈爱。难道是他下巴上迷人的凹陷,如同麦克·道格拉斯,刻下的是深情、沉稳,或者在外不足展示的性感?
还是他充满磁性的声音?还是因为他们是《生死恋》中那个像水一样纯情的夏子和细雨一样绵密痴情的雄二?
“爱情是怎样来临的?是像灿烂的阳光,是像纷飞的花瓣,还是由于我祈祷上苍……”
“爱情就像暴风雨一样,夏子,你我都无法抗拒!”
夏子和雄二已经远去,终将远去的还有这个叫楚天河的男人,就像小臂上划的那道浅浅的疤,当初的鲜血是多么惊心动魄,今天就只有这道浅浅的疤,淡得近乎看不出。结了痂的伤口,已成为过去。
这些也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能失去这段婚姻。姚惠洁望着床头柜上女儿的照片。
十几年前,她和丈夫去九寨沟旅游,遭遇车祸。
自己重伤,存床上躺了两年,是丈夫的精心照料让她重新站起来。然而,厄运再袭,她的生育功能受损。五年来,丈夫陪着她天南地北寻医访药,终于试管成功,生下女儿。
如今,女儿三岁。自打婚姻触礁,女儿被送到奶奶家,快一年了。
对这个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女儿,惠洁和丈夫两人都不舍得。说到离婚,丈夫抱着她,痛哭了三次。姚惠洁的心却越来越冷。
她会常常在纸上划拉两个数字:7、2.5。
七年的恩情,两年半的私情。她不知道如何在两边取舍。于是只能僵持。丈夫的话越来越少。这个家冷如寒窑。姚惠洁接到夏表姐电话的时候。正趴在隔断办公桌上细心摆弄她的手指甲,染着性感的肉芽红,细细尖尖地恩宠着她,好像漾在深闺的怨妇。姚惠洁一边用锉子细心地修护着指甲的毛边,一边用眼睛迅
速睃着周边,掩耳盗铃似的怕别人窥见她上班的真相。倒是靠肩膀耳朵夹着的电话显得那么力不从心。
姚惠洁在教育局供职,一个得过且过的岗位。不做家务的日子,最大的收获,就是打造出她身上最性感的细节——手,修长的手指嫩白细腻,一抹闪闪的肉芽红并不招摇,却让看见它的目光心旌摇荡。
楚天河好像说过,就是因为一双手,温暖的手,把他留在另一个女人的枕边。这双手都干过什么?爱轻抚他的脸,像对娇宠的孩子一般,拿汤匙喂过他小米山药粥,在他发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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