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春衫》第6章


过了半晌,那醉汉睁开迷蒙的醉眼,笑嘻嘻的将那锦衣少年扶起,朗声笑道:“公子有事便说,又何必如此!”
他语声一顿,目光扫视身边几个面色阴沉的店伙,又道:“只是在下一贫如洗,此间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有何能力能帮助公子!”
他话音未落,当前一个店伙迎上前来,便要抓住那穷汉。
那锦衣少年突然大笑道:“只要阁下答应帮助我,区区酒钱,何足挂齿!”
他话音一落,对着店伙低语几句,那店伙面色立时变得甚是恭敬,捧着那锦衣少年掏出的一块黄金,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那醉汉随手抓起一坛酒,高声笑道:“只要有人付酒钱,甘做凡人不为仙!”
他狂笑不止,阔步走出店门去了。
“等等我!”
那锦衣少年大呼道,语声未了,亦紧随其后,踱出酒楼。
这奇怪的二人,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之中,奇怪的走了。
六角凉亭,重檐若飞,巨柏苍天。
天色将暮,晚风吹拂,温暖无比。
亭外拴着两匹骏马,那马甚是神骏,时而仰首嘶鸣两声,时而垂首去饮河畔的清水。
亭中央的石桌上放着两坛烈酒,酒香浓烈,二人抱坛共饮。
一人衣衫褴褛,一人衣着鲜艳,两人俱是喝得酩酊大醉,面色酡红。
没有人知道这身份地位悬殊的二人,此时为何会共桌饮酒,敞怀长谈,如果人们见到此情此景,又难免会议论揣测一番。
只因他二人的地位相差实在是太大了,大得就像是天上的天河。
一个人富得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一个人穷得就像地狱之中的魔鬼。
然而,他们此刻都是无比快乐的,因为无人来打扰他们,他们已经超脱世俗,而超脱世俗的人往往都是快活的。
他们击坛,抚掌,翩翩起舞。
疯子一般的穷人,疯子一般的富人。
疯子一般的饮酒,疯子一般的放歌。
亭外芳草萋萋,天边夕阳如火。
两人喝到尽兴之处,情难自控。
那衣衫褴褛的大汉突地抓起衣着鲜艳的少年的手臂,朗声道:“我陆某喝酒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痛快过,像兄弟这样的豪爽之人,当世已是不多,你我一见如故,何不就此结拜,结为异姓兄弟!”
语声顿处,又是一阵朗笑,直笑得天下万物俱为之一颤。
他的笑声干净纯洁,就像林间吹来的风,给人一种振奋而亲切的感觉。
那爽朗的笑声在天地间回荡,似乎可以摧毁世间一切阴暗!
“如此美事,求之不得!”
那锦衣少年,亦是满面喜色,他拉着那大汉的衣袖,两人齐步走到亭外,指着苍天起誓。
“皇天在上,黄土在下!”
“在下陆天尧!”
“在下孟秋白!”
“愿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衣着鲜艳的少年正是孟秋白,而那那衣衫褴褛的汉子正是陆天尧。
他们的语声如流水一般清响,听得芳草起舞,听得鲜花含笑,听得云朵也要飞扬起来。
人间的喜事本不多,但这绝对是一件值得为之喝上三大碗酒的大喜事。
暖暖的晚风自山间吹来,亦吹得二人心头一阵暖意。
“来!来!二弟,共饮此酒,你我兄弟二人,今日不醉不归!”
“好!”
两人举坛对天,仰首之间,已把坛中之酒,一饮而尽。
日渐偏西,红霞漫天。
陆天尧与孟秋白二人靠在凉亭的巨石旁,望着漫天飞舞的彩霞,掠空飞过的飞鸟出神。
温暖的晚风吹得二人衣衫翻飞,此刻这世间最贫穷的男人与这世间最富有的男人对坐饮酒,互诉心事,这在常人看来是多么难以想象!
可他二人就这样坐着、喝着,已全然顾不得世俗的眼光了。
良久,良久——
飞鸟尽归,夕阳渐消。
暮色渐暗,唯有晚风如旧,二人已是醉得不轻,酒兴却愈浓。
孟秋白凝望着天边渐沉圆日,心中顿生悲凉之感。
他突地长叹一声,凄然道:“夕阳虽美,韶华易逝,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此刻这风度翩翩的少年人,俊美的面庞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种尘世间的愁苦!
他一言及此,又是一声叹息,道:“青青身处险境,我却在此地饮酒作乐,我当真算不得一个大丈夫!”
陆天尧放下酒坛,心胸之中已有愤怒之情,只听得他道:“方才兄弟所言之事,愚兄心中已是明了,二弟对弟妹这份情谊,当真是令人钦佩,没想到惜月宫主如此竟是如此恶毒之人,二弟放心,此事愚兄定当竭力相助!”
孟秋白听罢此话,面庞之上已是挂满感激的泪光。
他喟然叹道:“我自幼锦衣玉食,身边之人,对我皆是百依百顺,不敢悖逆,却多是些阿谀奉承之辈,若大哥清风朗月般重情重义的汉子,当真是少之又少!大哥一心助我,却不贪钱财,这份情义,我……我……”
他讲到此处,已是动了真情,哽咽难言。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大丈夫何做妇人之态!”
陆天尧大手一挥,高声笑道:“来!二弟,毋须多言,快饮此酒!”
话音未落,撩起衣袖,抬起酒坛,咕噜噜大口饮酒。
孟秋白见状,不再多言,亦仰首饮酒,又是一坛美酒,倒入腹中。
“哈哈哈……”
陆天尧大声笑道:“对了,对了,大丈夫当如是也!”
他站直身子,他那八尺长躯,挺立在温暖的晚风之中,好似一株劲松。
“二弟,前去星月宫救弟妹之事,你且先去安排,我尚有一事未了,三日之后,即刻催马赶至星月宫,与你一见。”
孟秋白亦长身而起,红霞映着他那俊秀的面孔,他忽然一笑,天边的美丽的夕阳也要失色。
他两道目光照在陆天尧的面上,道:“不知大哥此去所为何事,小弟能够可否能略尽绵薄之力,替大哥分忧?”
陆天尧朗声笑道:“江湖之中,一夜之间,突然出现七枚青钱,传言称,青钱之中暗藏武林奇书《洗髓经》的秘密,引得江湖之人,人人争夺,杀戮四起,我接到师父的指令,此事急迫,片刻不能耽搁,务必查出造谣之人。”
孟秋白听罢此话,面带隐忧,陆天尧语声一顿,目光落到孟秋白的面上,又自笑道:“二弟放心,不出三日,此事便可了断!”
孟秋白一听此话,衣袖一拂,喜道:“如此便依大哥之言,三日之后,约在洛阳桥头相见。”
语声清响,如同铁器铮鸣。
两张面孔,相视而笑,解马而行,各自转身策马奔入夕阳之中。
清风吹拂,芳草摇动,夕阳西斜。
两匹烈马,一声长嘶,扬蹄奔去。
愁容已消,人影渐长,各奔天涯。
第六章 花红叶青
陋室之中,有床,有窗,有人。
靠近床榻的轩窗处,摆着一盆盛开的绿叶海棠。
枝干极其挺拔,花朵极其鲜艳,世间绝难在找到这样一盆茂盛的海棠花。
花香四溢,浸满整间屋子。
病榻之上,一名绿衫女子面色苍白,显是身体虚弱已极。
一位老妇坐在榻前,左手扶起那绿衫女子,右手持着一只瓷碗,碗中是浓黑药汁。
药汁浓烈,热气腾升。
那绿衫女子悠然醒转,目光四扫,苍白的面上,立时泛出一丝机警之色。
她提气运功,却已是酥软无力。
她内力并没有失去,只是她的身体太虚弱了。
一个人若能在身负重伤之下仍不失警惕小心,那么她一定经历过世间罕见的危难。
她眼前这位老妇人并不华贵,像是寻常人家的农妇,但她的头上却斜插三朵花。
三朵奇异的花,一朵金花,一朵银花,一朵铁花。
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妇人,一个彻底的农妇,又怎会如此在乎她自己的发饰?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但若一个女人连衣食都仍在忧虑之中,她还是过度的追求华丽的衣裳、精美的发饰,那么她一定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可眼前这位老妇人的除了头上戴着的三朵花之外,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她的笑容和蔼,她的面容慈祥,甚至她额头上的每一处皱纹都是合情合理的,而且都能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觉绝对不是任何人可以假装出来的,就像天晴时天边飞过的一朵云彩,山涧里溅落的一滴水花。
“来!快喝了这碗药,喝了它你便不会再有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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