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论概略》第20章


于牺牲生命这一节,两者之间,在道德上是没有轻重之分的。华德之所以能拯救数万人,留下万代的功绩,是由于依靠了他的聪明睿智而发挥了私德的作用,扩大了功德的范围。所以,上述这位仁人是只有私德,而缺乏公德公智的人,而华德则是具备公私德智的人。说一个比喻,私德如同铁材,智慧如同加工,未经加工的铁材,只不过是坚硬沉重的东西,如果稍微加工,作成锤子或铁锅,就具有锤子和铁锅的功能。如果再进行加工,制成小刀或锯,就有小刀和锯的功能。如果更以精巧的技术进行加工,巨大的可以制成蒸气机,精细的可以制造表弦。如果以大锅和蒸气机比较,谁能不认为蒸气机的功能大而可贵呢?为什么认为蒸汽机可贵呢?并不是因为大锅、蒸气机的铁材不同,而是认为加工可贵。如果只从铁制品的原料来看,大锅、机器、锤子、小刀都完全相同,然而,在这些物件之中所以有贵贱的区别,是由于加工的程度不同而已。权衡智德的对比关系也是如此。不论是拯救儿童的仁人,或是约翰?华德,单从他们的道德本身来看,是没有轻重大小区别的。但是,华德对这个德行进行了加工,把它的功能扩大了。这个加工就是智慧的作用。所以,评论华德的为人,不能只称他是有德的君子,应该称他为智德兼备,甚至是聪明智慧冠绝古今的人物。假使这个人缺乏智力,一辈子只是蛰居斗室,抱着一本圣经读到老死,他的德行也许可能感化了妻子,也许连妻子都感化不了。如果这样,又怎能有如此宏愿,而横扫了整个欧洲的坏风气呢?所以说,私德的功能是狭窄的,智慧的作用是广大的,道德是依靠智慧的作用,而扩大其领域和发扬光大的。道德问题自古以来就是固定不变的。试举耶稣教的十戒来谈,这十戒:第一、除了上帝以外不可承认有别的神;第二、不可跪拜偶象;第三、不可妄称耶和华的名;第四,当谨守安息日为圣日;第五、当孝敬父母;第六、不可杀人;第七、不可奸淫;第八、不可偷盗;第九、不可作假见证陷害人;第十、不贪不义之财。孔教的五伦是:第一、父子有亲,即父子相亲的意思;第二、君臣有义,即在主人和臣仆之间,遵守道义,不可冷淡无情义;第三、夫妇有别,即夫妻不可过于狎昵,有伤风化;第四、长幼有序,即年纪轻的要事事谦退敬老尊长;第五、朋友有信,即朋友之间不应有欺诈行为。这十戒和五伦,是圣人所定教义的大纲领,几千年来从未改变。自古以来,虽然盛德的士君子辈出,但对于这个大纲领只不过是加以注释,并未能另外增加一项。宋儒著作虽多,也未能变五伦为六伦,这就是道德条目简少而永不移易的明证。古代圣人不仅是全部躬行实践这些教条,而且还教导了别人。所以后人不论怎样刻苦力学,也不可能超出圣人以上,正如圣人说雪是白的,炭是黑的,后人又怎能改动它呢?关于道德的问题,好象是古人独占了专利权,后人只能为承销商,除此之外是没有别的办法。这就是为什么在耶稣孔子以后没出圣人的原故。所以道德后来一直没有改进,上古的道德和今天的道德,在性质上并没有变化。智慧就不然了,古人知其一,今人则知其百,古人所恐惧的,今人则轻蔑它,古人所感觉奇怪的,今人则认为可笑,智慧的领域日益广阔,自古至今创造发明多不可胜举,今后的进步仍然是无法估量的。假如古代的圣人活到现在,听到现代有关经济和商业的学说,或搭乘现代的轮船横渡重洋,或在瞬息之间听到电报传播万里以外的新闻等等,不消说,一定会感到惊讶的。甚至不必用蒸气机和电报来吓唬他们,就是教以造纸写字的方法,或让他们看看木版雕刻的技术,就足以使他们五体投地了。为什么呢?因为蒸气机、电报、造纸、印刷等技术,全是后人的智慧发明的,而这些发明创造,并不是由于听到圣人所讲的道德而实现的,这些事情是古代圣人作梦也未想到的。因此,如果单就智慧来说,古代圣贤不过等于今天的三岁儿童而已。
道德,是不能用有形的事物传授的,能否学得,在于学者内心的努力如何。譬如,对于经书上的“克己复礼”四字,即使教人知道这四字的意义,也不等于已经传授了道理。所以必须进一步阐明这四个字的意义。克己就是克制自己的私欲,复礼就是恢复本性认识自己的本分的意思。教师所能做的工作,就止于如此反复仔细说明这个道理,再没有其他传道的方法。以后就在于各人的修养,或阅读古人的书籍,或学习今人的言行而效仿其德行而已。这就是所谓以心传心,即所谓道德的教化。教化本来是无形的,究竟教化的效果如何,是无法测验的。例如,有的人明明是在恣行私欲,而自己却认为是克制了私欲,有的人作了非分之事,而自己却认为是安分守己。他们是否这样认为,教师完全无能为力,关键在于学习者的存心如何。因此,听到克己复礼的讲解之后,在思想上有人得到很大的启发,有人竟发生极大的误解,有人蔑视它,也有人虽然了解却故意装模作样以欺人,这样千差万别的情况,真伪异常难辨。如果有人虽然蔑视这个教训,但在表面上却伪装以欺人,或者相信自己所误解的一套,而把假的克己复礼信以为真的话,旁人对他是无可奈何的。这时,因为没有可以证明的准绳,只能对他说:“要小心天报”,“要扪心自问”,除此之外更无其他办法。畏天和问心都是属于内心的事,真怕天报或假怕天报,不是外人所能一眼看出来的。这就是社会上出现伪君子的原故。至于严重的伪君子,不但听到道德之说能够理解其意义,而且,自己还能高谈道德,或注解经书,或谈论天道、宗教,其理论可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如果只读他的著作,很可能认为后世又出现了一个圣人。但是,若观察他的实际行为时,就会吃惊其言行太不相符,其心劳智绌,令人可笑!如韩退之上佛骨表以谏天子,俨然象个忠臣,及至贬谪潮州,仍作诗文以表忠愤之气,但是,后来又从远方向京都权门致书,卑躬屈膝地要求再度出仕,可谓是个十足的伪君子!自古至今不论是中国、日本、西洋,如果列举一下,韩愈之流是不乏其人的。就在畅论论语的人中,就有巧言令色贪财好货的,在信奉耶稣正教的西洋人中,就有欺骗无知、恫吓弱小,而企图名利兼收的。这类小人可以说是利用无形的道德没有测验的准绳,而出入道德之门,乘机贩卖私货的。这种情况,归根结底证明了道德的效能是不能控制人的。(书经有今文古文两种,秦始皇焚烧天下书籍,书经也同归于尽,及至汉文帝时,济南老学者伏胜把自己记忆的二十九篇,公之于世,叫作今文。后来,拆毁孔子故居,从壁中发现旧本,称作古文。所以,现在的书经五十八篇中,有今古文各二十九篇。但是,现在把古文和今文比较起来,两者的体裁完全不同。今文晦涩难懂,古文平易明白,两者的文意语气,截然不同。任何人看来,都不能相信是秦火以前所流行的同一本书,其中必有一种是伪作的。特别是从壁中取出的古文,是在晋朝才流传于世,这以前,在汉代书中有一篇秦誓,是诸儒所引用的,到了晋代认为是伪书,便把它废除了。由此看来,书经的来历是不清楚的。但是到了后世,人的信仰逐渐巩固起来,全都认为这是圣人的著作。蔡沉在书经集传的序里说:“圣人之心,见于书”,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蔡沉的意思可能是认为不必讨论古文今文的区别,只要书中所载合乎圣人的意旨,就可以视为圣书了。可见今古两文中,必有一种是后世为迎合圣人心理而伪造的,也就是伪圣书。可知社会上不但有很多伪君子,而且还出现过伪圣人著作过伪圣书。)智慧就不然了,社会上智慧是丰富多采的,它可以不经传授而相互学习,也可以自然而然地引导人们进入智慧之门,这与道德的感化没有两样,但是,智慧的力量,并不一定单靠感化的方式来发展它的作用,智慧完全可以通过有形的事物进行学习,可以明显地看见它的迹象。譬如,学加减乘除的方法,就可实际去运用加减乘除。听过水沸腾变为蒸气的道理,再学习制造机器利用蒸气力的方法,就可以制造蒸气机,并且制造成功之后,它的功用,就与瓦特所制造的机器是一样的。这就叫作有形的“智育”。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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